基地位置在阳城军校，高耸的围墙上多了几层铁丝网以及了望台。
操场被改造成临时营地，教学楼被征用为指挥中心和宿舍。
食堂仍在运作，但食物供应已经开始限量，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罐头味。
训练馆成了临时医疗点，校门口增设了路障和岗哨，士兵们全副武装，神情凝重。
郁菲和艾嫣嫣被安顿在了一间单人宿舍内。
床铺简陋但整洁，窗外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来，映在她们略显疲惫的脸上。
救援工作依旧进行着，基地内一片忙碌，脚步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焦灼的气息。
禾柠想立刻投身到救援任务当中，她向二人叮嘱了几句后便要转身离开。
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腰间的匕首，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更安心些。
只要姐妹们是安全的，她做事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郁菲快步上前，伸手扣住了禾柠的手腕。
“我和你一起。”
艾嫣嫣也从床边站了起来，她的脸色看着有些苍白，“我也去。”
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
禾柠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虽然姐妹们各自觉醒了冰、火异能，但她们并没有经历过正规训练。
力量、速度、反应力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使过刀，更没有摸过枪。
郁菲的手有旧伤，无法高强度使用。
禾柠发现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有些微微颤抖，手指不自然的蜷缩着，显然在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钝痛。
艾嫣嫣的病情直到现在也没完全好透，她眼神有些飘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似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恐惧。
在禾柠看来，这些潜在因素都有可能会让她们在行动过程中受伤。
和末世前不同，那个时候不管受什么伤，只要不致命就都能治。
现在受伤，哪怕只是被丧尸抓破点皮，那也是必死无疑。
郁菲眉头紧蹙，“就是因为危险，我们才更要和你一起。”
艾嫣嫣直视禾柠，眼里的认真满得快要溢出眼眶，“我们有异能，我们能保护好自己，不会拖你后腿。”
禾柠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孤寂。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走之前她留下了一句话，“留在基地好好休息，我会尽量早些回来。”
禾柠这一走就是十天。
解救幸存者的任务交给了其他特种战队。
暗夜因为有路寻这个空间系异能者，专门负责外出搜寻物资。
当然，期间如果遇到了幸存者，他们也不会放任不管。
这十天，郁菲和艾嫣嫣每分每秒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她们不敢给禾柠打电话，能做的好像真的就只有等。
要不是禾柠每晚会给她们发个报平安的简讯，她们连觉都不敢睡。
当然，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这十天漫长得像是过了十年。
禾柠回来后，发现姐妹们对她怨气很大。
她也知道她们难受。
但人就是这样，人都是自私的。
短暂的休息了一天后，暗夜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政方委托他们去南城营救一位姓贺的老医生。
据小道消息，贺老有个在医学领域上并不输他的儿子。
但他儿子几年前就出国进修了，末世发生时他仍在国外，现人已失联，估计是凶多吉少。
这次，郁菲和艾嫣嫣说什么都要跟禾柠一路。
“禾柠，你没有权利替我们做决定，不是吗？”
郁菲破天荒的说了句重话。
她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你自以为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好，但归根结底，你只是不想面对那些足以将人淹没的恐惧和担忧罢了。”
艾嫣嫣也冷着脸，言语间既有不满，也有委屈，“你不想面对的东西凭什么让我们来面对？”
前几日，有位长官前来找住在她们隔壁的母女。
他向那对母女传达了一条死讯，“我很抱歉......”
母女抱头痛哭，情绪濒临崩溃。
她们真的很怕，怕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位长官也会找上她们。
禾柠不知道这些，她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有危险我会挡在前面，你们安心待在基地不好吗？好好活着不好吗？”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让我怎么办？让我痛苦后悔到死吗？”
她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双眼泛红，倔强着不肯低头。
艾嫣嫣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她哭着大喊，嗓子有些嘶哑，“禾柠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和菲儿，我早就去死了，你现在想撇开我们，我不同意！”
医生说过，最开始时，艾嫣嫣的自杀倾向其实非常严重。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和这种倾向做抗争。
她割腕时总是一刀深一刀浅。
血流得少，她下手会更重，血流得多了，她又主动止血。
很挣扎，也很矛盾。
因为艾嫣嫣知道，活下来的人会承受最多的痛。
她不想让禾柠和郁菲痛，所以她挺了过来。
郁菲忍不住抱紧禾柠，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柠儿，就算是死在外面我们也认了，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然我们会恨你一辈子。”
禾柠死死咬紧下唇，她努力抬起头，不愿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种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再去权衡利弊到底是对是错。
她不想让她们面对危险，她也不想让她们恨她。
良久，禾柠整个人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最后竟也开始止不住地抽泣。
她把杵在一旁的艾嫣嫣拉进了怀里，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好了，是我错了，我答应你们。”
艾嫣嫣吸了吸鼻子，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就说好了，以后我们不管做什么，都要一直在一起。
梦境之外
禾柠和路寻已经睡了五天了。
郁菲和艾嫣嫣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们甚至都不敢想，如果禾柠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她们该怎么办。
看着两人安静却毫无生气的面容，心像是被刀割一般。
戚芸的治愈系异能可以修复人体的内外损伤，可以加速人体自身的修复过程，比如细胞再生、组织愈合等。
然而，它无法替代人体的基本生理性功能。
人体的正常运作需要外部能量来源来维持新陈代谢和生理机能。
例如食物、水和氧气。
如果人不吃不喝，身体会逐渐衰竭，就算是治愈系异能也无力回天。
但他们身上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两人的呼吸微弱却平稳，既没有衰竭的迹象，也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贺晏舟和姜星野这几天也没有闲着，他们带上变异兽们外出猎杀丧尸了。
积累经验的同时，也能获取晶核来提升自己的异能。
二人都已经从六阶升到了七阶，实力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星野升到七阶后，金属操控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可以吸收金属中的能量，转化为自身的力量，或修复自身损伤。
能让金属与自身融合，身体甚至可以部分金属化，以获得超强防御和攻击力。
操控范围大幅扩大，可以同时控制数百件金属物体。
金属操控速度极快，几乎可以瞬间完成复杂的构造或分解。
可以感知并操控地底深处的金属矿脉，甚至可以引发小范围的地质变化。
贺晏舟的木系异能同样有了质的飞跃。
对植物的操控达到了细胞级别，能改变植物的基因结构，创造出全新的植物物种。
如具有攻击性或特殊功能的植物，也包括产量极高，极具营养价值的农作物。
还能抽取植物的生命力，转化为自身的能量或治愈他人。
当然，只能治疗普通的伤势，像断臂这样的重伤，或丧尸造成的感染，还是只能依靠戚芸的治愈系异能。
他的操控范围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甚至可以同时控制多种植物进行复杂协作。
催生能力也强得离谱，十分钟内便能让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可以感知并操控地下的植物根系，甚至通过植物来传递信息。
金系异能更偏向于攻击和防御，木系异能更偏向于生命力和环境操控。
二者各有各的优势。
他们也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质变与量变。
正当两人满心欢喜地把这些好消息都告诉自己的心上人时，却发现她们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
眼中充满了焦虑不安，却又强行硬撑着。
沿着二人的视线看去，躺在床上的禾柠脸颊略微苍白，嘴唇轻轻颤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发出声音。
几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顺着她的太阳穴缓缓流下，浸湿了枕头。
路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双眼紧闭，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额角也有汗，仿佛在经历着什么难以承受的折磨。
郁菲和艾嫣嫣的内心同样备受煎熬。
因为室外温度此时已经降到了零度。
细碎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它们细小如尘，几乎看不清形状，只是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缓缓弥漫在空气之中。
雪花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便悄然化作了水，只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看这架势，免不了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两人无法确定，禾柠梦中的那场压倒性的屠杀，究竟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唯一的信息，就是那场屠杀发生在一场漫天大雪中。
上一场雪，阳城很平静，她们也没有感到任何危机。
所以那些事会在即将到来大雪中发生吗？
假设真是如此，那要等他们醒来后再回去吗？
可两人到底要沉睡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到那时还来得及吗？
陈文，陈武，凌子奕，凌子妍，姜海都在那里。
还有大胖、小咪，还有阳城基地的十万人。
郁菲和艾嫣嫣不可能放任这些人不管。
若是回去的话......
虽然柠儿说过，那场大战出现的高阶丧尸多是五阶和六阶。
但那只是明面上的。
暗处的呢？
别忘了，三万人的海城基地，噬族便派了两个实力强劲的噬监视着。
阳城基地足足十万人，藏在暗中的噬只会多不会少。
一个九阶的林柔就已经很不好对付了，再多来几个，谁来保证禾柠和路寻的安全？
睡梦中的两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杀了他们。
艾嫣嫣沉声道：“菲儿，做决定吧。”
片刻后，郁菲深吸一口气，“再等两天，两天后无论他们有没有苏醒，我们都启程返回阳城基地。”
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艾嫣嫣，“嫣儿，到时候你和曼曼留在这里守着他们。”
艾嫣嫣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郁菲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待在这儿便不用面对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她想把安全的机会留给自己。
郁菲看向躺在床上的二人，眼底的痛楚一闪而过，“总得有人守着他们，不能把他们也带回去吧？”
“那你留下，我回阳城。”艾嫣嫣毫不犹豫道。
“听话。”郁菲语气软了几分，试图说服她。
可艾嫣嫣并没有退让的意思，“不要。”
郁菲轻叹口气，随后故作轻松道：“说不定只是我们想多了，那件事可能已经过去了。”
“有道理，所以我回去也没什么。”
沉默半晌，她知道，自己劝不住这妮子。
倒是想过要不要把二人安置在空间内。
但空间一天只能待六个小时。
战场上充满了未知数，要是时间到了，两人被空间弹出来，后果更不堪设想。
气氛陷入沉默。
房间里静得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
只有窗外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像是天地间最轻柔的呢喃，缓缓渗入这片沉寂，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贺晏舟和姜星野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贺晏舟善于观察，他发现，两人之间无论是对话还是表情，都透着一股生离死别的味道。
还有，那件事是什么事？
姜星野没想那么多，“你俩都留下就是，要是不放心阳城，我和贺晏舟可以先回去。”
戚芸意味深长道：“怕是没那么简单。”
否则两人也不会如此僵持不下。
郁菲和艾嫣嫣同时看向戚芸。
不。
还是没办法完全信任她。
不能就这样把两人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再者，她们也需要戚芸来感应高阶丧尸的数量，好提前部署计划。
“嫣儿，就按我说的做吧，你留下。”郁菲态度强硬道。
艾嫣嫣忍不住后退一步，“你这是在逼我。”
她做不到扔下禾柠和郁菲回阳城，也做不到留下让郁菲去面对危险。
还有姜星野。
如果他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郁菲抱住艾嫣嫣，“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说过什么吗？”
住在游艇的那一夜，三人躺在床上，说了很多很多话。
禾柠问她们，“你们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郁菲想了想，“聪明，果敢，护短，有勇有谋，爱憎分明。”
艾嫣嫣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柠儿还是一个嘴硬心软、爱撒娇的人！”
禾柠嘴角微微抽搐，“撒...撒娇？我？”
两人心道：你喝醉了可不就是喜欢撒娇吗？
郁菲也问，“我呢？我在你们眼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禾柠轻笑，“理智，冷静，坚韧，外冷内热，有一颗玲珑七窍心。”
艾嫣嫣补充：“我们菲儿可是省理科状元呢，那必须有才华横溢啊！”
郁菲被她逗笑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行，那再加一条，谦虚！”
说完，艾嫣嫣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头微微扬起，“咳咳，到我了。”
郁菲忍笑，“傲娇。”
禾柠抿了抿唇，“胆子大。”
郁菲：“做事不拘小节。”
禾柠：“敢爱敢恨。”
郁菲：“直率洒脱。”
禾柠：“讲义气。”
艾嫣嫣直接叫停，“等等等等，我最大的优点你们怎么不说？”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纳闷。
她指着自己的脸，“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看看这上面有什么。”
禾柠噗嗤一声，伸手把粘在艾嫣嫣嘴角上的果脯碎屑抹去。
“吃货也是优点？”
郁菲补刀：“对她来说，酒鬼可能也是。”
艾嫣嫣五雷轰顶，“什么啊，明明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吧，好歹我也是娱乐圈最美花瓶呢，官方认证！”
三人嬉笑打闹了一会儿后，郁菲才看向禾柠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禾柠收起笑意，神色逐渐转变为坚定，“我在想，活着的那些人里，肯定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
“会有人和陈文一样八面玲珑，有人和陈武一样朴实忠厚，也会有人和子奕一样勇敢，和子妍一样乖巧懂事。“
“我知道，有好的自然也会有坏的，会有奸猾狡诈的人，会有自私自利的人，会有懦弱无能的人。”
似乎是心有灵犀，郁菲顺着禾柠的话继续往下说。
“但是他们都是鲜活的，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想让他们被当作食物囚禁，你不想他们丢失灵魂，你不想他们的脸上只剩麻木，你想赢，是吗？”
艾嫣嫣深吸一口气，“不止柠儿想赢，我也想赢！如果我们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定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强大的异能者身上。”
“我.....我不想当什么伟大的救世主，但我也不想怀揣着这些人的希望无所事事。”
禾柠分别牵起郁菲和艾嫣嫣的手，“一开始我想的很简单，只要我们三个能好好活下去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但我们真的能做到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吗？”
不说她自己。
郁菲为什么会报考医学院？
凭她的脑子，金融、工商管理、经济学，学成后赚的钱不知道比医生多多少。
她能因为一个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身亡的小女孩儿，愧疚到放弃了大好前程。
半途换专业，居然换了个动物医学。
私底下不知道救助了多少流浪的小动物，还给许多经济不好的孤儿院捐了钱。
艾嫣嫣作为知名演员，关注她的粉丝不知道有多少个。
在得知自己粉丝得了绝症后，连夜赶去了她所在的城市。
费尽心思为她制造惊喜，就是不想她走的时候，会有有关于她的遗憾。
明明忙得要死，却总是到处举办线下见面会。
她想让那些喜欢她的人因为她而开心，她想让那些人知道她其实很感谢她们。
她们三个年幼时都经历了很不好的事。
但底色仍旧是善良的。
只是这些善，被她们用很多层墙给围了起来。
她们总是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让自己显得冷漠疏离，来避免暴露脆弱的一面。
郁菲捏紧禾柠的手，“我们是人，总得为人做些什么。”
艾嫣嫣点头，“那就说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努力强大自己，来保护千千万万个“我们”。”
禾柠心情其实有些许复杂。
她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转变，透着一股子荒谬。
她把这些都归咎于人的生存本能和亲缘选择。
在种族陷入危机时，无论是谁应该都会被激发出保护欲吧。
禾柠伸出手，看向姐妹二人郑重道，“人人为我。”
两人分别把手搭了上去，异口同声道：“我为人人。”
......
郁菲轻轻松开抱住艾嫣嫣的手，“我们也该长大了，不是吗？”
艾嫣嫣偏过头，沉默不语。
过了几秒后，她下定决心，“行，听你的。”
两天，稍纵即逝。
禾柠和路寻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临走时，郁菲特意让八毛也留了下来。
“它是风系，飞行速度又极快，如果遇到了不好解决的麻烦不要硬拼。”
言外之意，可以骑着八毛先跑路。
艾嫣嫣听明白了，“也行，要是中途他们醒了，也能让它直接载我们回去。”
就在几人走后没多久，路寻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