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儿乖,不要再闹了,别影响你爹看书。”张英坐在昏暗的床上,轻声哄着正在怀里哭闹的江重。
木桌边的江谦回头看了一眼昏暗处的张英母子,轻叹一口气后合上书本、提着油灯走到了床边,只见江重一双小手不停的揉着眼睛,似乎想要睡觉。
江谦把油灯放在凳子上,从张英怀里接过江重,在微黄的光影里抱着江重走来走去。
江重睁开眼睛看了看江谦,小手抓住江谦的衣领,在江谦的怀里慢慢睡去。
“嘘,睡了!”江谦小声对想要开口说话的张英说,张英连忙爬到床尾,腾出位置给江谦。
江谦褪掉鞋子,跪在床上把江重轻轻的放在内侧。
给江重盖好被子后,江谦握着江重的手指看向盘腿坐在床尾的张英,张英把自己装在不合身的寝衣里,一截胳膊和小腿从衣袖、裤子中露了出来,看着略显滑稽。
“怎么不给自己重新做件衣服或者改一改?”江谦闷声问。
张英低着头没有说话,眼泪无声的落在露出的胳膊上。
江谦心情烦躁的把江重的小手放进被子里,然后下床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套没有怎么穿过的寝衣放到张英身旁。
“你换上吧,明天改好后,再还给我。”江谦说完侧躺在江重身旁,伸出手指轻轻描着江重的眉眼。
张英心里更加委屈,把有些冰凉的腿伸进被窝照着江谦踹了一脚。
江谦猛的坐起,边看着依旧沉睡的江重边小声质问张英想干什么。
张英拿起一旁的寝衣扔到江谦头上,江谦怒气冲冲的一把拽下,伸出手指不停的对着张英指来指去。
“英娘,你到底想做什么?”江谦把手里的寝衣重新扔到张英身边问。
张英再次拾起寝衣扔给江谦,正当江谦想要扔回时,张英轻声告诉江谦:“我怀孕了,大夫说已经有三个月了。”
江谦举着揉成团的寝衣愣愣的看向张英,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夜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房间,油灯忽明忽暗。
“你…”
“我们重儿马上就会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有人陪他一起长大,他肯定会非常开心。英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刚才说,你把寝衣给我,我困了,想要睡觉。”张英把头扭向一边,看着愈加明亮的油灯。
江谦爬出被窝,把寝衣塞进张英手中,然后低声对张英说:“换好后睡到重儿身边吧,你是他娘,他离不开你。”
张英点了点头,等她换好寝衣后,躺在了江谦刚才躺过的位置,温暖的被窝不再是以前的冰冷冷。
江谦小心翼翼的摸着张英的腹部,这里又有了他的孩子,或许是个调皮的男孩,或许是个文静的姑娘。
这段时间的县学生活,使得江谦彻底认清自己即使考上秀才,也依旧是那个穷书生,一个靠着自己父亲、妻子辛苦劳作才能读的起书的穷书生。
“英娘,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江谦趴在张英耳边问。
张英有点不太习惯江谦的突然亲近,回头警告江谦:“谦哥,重儿在睡觉,你要是把他吵醒了,就去找爹先凑合凑合吧。吹灯,睡觉。”
江谦赶忙吹灭油灯,老老实实的躺在张英身边不敢乱动。
张英侧过身搂着江重,嘴角在黑暗中上扬。
次日一早,张英把还在睡觉的江重交给江谦,准备去宋梨家里买块豆腐。
宋梨见张英神采奕奕,先是笑着恭喜张英和江谦和好,然后又给张英多切了半块豆腐。
张英低着头告诉宋梨:“弟妹,我之前挺想揍他一顿的,却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原谅了他。他甚至连对不起都没说,我还眼巴巴的来给他买豆腐吃。”
“二嫂,你先不要计较那么多,就当是为重儿和未出生的孩子考虑。”宋梨轻声宽慰张英。
张英和宋梨闲聊了几句后,怕江重醒来后会哭闹,急匆匆的端着豆腐回了家。
“重儿,你娘回来了,咱们朝她挥挥手。”江谦抱着江重站在堂屋门口朝张英挥手。
正在洗漱的江平急忙接过张英手里的豆腐,张英笑着走到江谦身边逗着江重问:“重儿什么时候醒的?”
“你刚走就醒了,他知道我是他爹,睁着眼打量我,没有哭。”江谦刚说完,江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伸出双手要张英抱。
张英赶忙接过江重,边哄江重边向江谦解释:“这是娃儿见了娘,有事没事哭三场。”
“英娘辛苦了,我和爹去做饭。”江谦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和江平一起进了厨房。
江平拍了拍江谦的肩膀,让江谦和张英好好过日子。
“爹,我知道了。”江谦说完挠了挠头,接着又说:“英娘又怀孕了,大夫说三个月了。”
“啥,那你还在这干嘛,别让她总抱着重儿,会累着的。”江平神情激动的把江谦推出厨房。
江谦无奈的走进房间,顺手拿起自己的书去逗江重。
桃花谢后,采摘榆钱,紧接着是如米粒大小的槐花出现在槐叶间。
正当大街小巷飘散着清新的槐花香气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南关的一处胡同前。
身穿绯色薄衫、白色长裤,梳着双鬟髻的圆脸姑娘从马车上跳下来,恭敬的对着车厢说了句:“夫人、小少爷,到了。”
“终于到了,坐了三天的马车才到,娘,我要下去。”稚嫩的童音从车厢内传出,紧接着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从姑娘身旁跳了下去。
“小少爷,小心崴脚。”姑娘急忙去查看倒在地上的男童。
男童咧着嘴从地面爬起,懊恼的看着自己新穿的白色鹿皮靴,上面沾了不少尘土。
姑娘连忙掏出帕子要给男童擦靴子。
“翠儿,不用管他。”一道温和的女声从俩人的头顶传来。
男童和翠儿抬头看向掀开帘子的妇人,妇人皱着柳眉、瞪着一双杏眼看向男童,一张鹅蛋脸与男童有五分相似,发间简单的插了一枚桃花玉簪。
“娘,爹不在这,你就欺负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男童撅着小嘴向妇人抗议。
妇人听后贝齿微露,轻笑着告诉男童:“苏望越,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来,是你非要来的。”
苏望越气恼的抓着垂在颈间的金锁,来回摇晃着小脑袋上的两个用红绳缠绕着的丫髻。
妇人从马车上跳下,拿过苏望越手里的金锁塞进苏望越的衣领,只剩一根红绳在颈间若隐若现。
“越儿,你的金锁要想不被偷走,就不要再拿出来。”妇人说完,牵起苏望越的手走进胡同。
翠儿赶着马车不快不慢的跟在妇人和男童身后。
“娘,四舅舅就住在这里吗,看着好破。”苏望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问妇人。
妇人揪着苏望越的丫髻回答:“破吗,我看着还好,你去敲门吧。”
苏望越顺着妇人指的方向,高兴的跑到院门前,“咚咚咚”的敲着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