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林幼卿这已有了些成魔的征兆。
日后,她将不得不跟这些人在岛上度过一段长短莫测的时光,今天既有了一个不好的开头,日后无法融入他们也已成定局。
不过,避人而居也不错。
如此她还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
远离了那些人之后,林幼卿就不再奔跑,沿着海岸线朝着岛的另一端而去。
天色已经发暗,海水正在涨潮,她没兴趣在夜里探访岛上的密林,还是留待明天再深入吧。
如今,她可是有着大把的时间可用来在岛上探险。
耳畔回荡着大海深沉而有韵致的呼吸声,林幼卿在松软的沙滩上缓步前行,不时止步凝望天光渐逝的海面,这是她未曾见识过的景致忍不住要欣赏。
调皮的海水在她的足下淘着气,嬉笑着同她玩耍。
她索性把脚上的鹿皮靴拎在手上,让它吻着她的玉足,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餍足的一直一直吻下去。
于她,是欢喜亦是慰籍。
令她不禁忆起“沧浪之水淸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久未会面的诗句,一遍遍地念诵,这一刻格外深得她心,恍惚自个做了诗中人。
身上的湿衣不知何时已被劲猛的海风吹干,尚残留着海水的腥气。
岛上十月的傍晚尚不觉得寒凉,触目可见的椰树表明这是一处热带或亚热带的海域。
已经离家这么远了吗?
林幼卿不确定地自忖着。
原是北上的,如今竟南辕北辙,是她不愿进京的意愿太过强烈,已上达天听,竟连老天都赶来帮她了吗?
只是这也太大动干戈,太惨烈了些……
终归这都不过是她异想天开的臆想与自嘲而已,一笑之后也就尽付东流了。
走着走着就遇着一个山洞,并不如何大,且洞里灌入了浅浅的一汪海水,潮湿得很,其实并不适合来过夜,但身心俱疲的林幼卿无所谓,反正她有更舒服的处所可住。
她挑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来歇脚,同时想一些事情。
是该在岛上同那些人一起等候救援,还是一直朝东游水寻一处海岸上岸?
京城她是无心去的,至于其他……等上岸后再定夺不迟。
不过,要游过这片汪洋,真比精卫填海容易不了多少,就算她有空间撑腰,也需要很大的毅力与决心。
而留下的话,若真碰巧有船经过此地,在那帮人的撺掇与诋毁之下,也未必肯搭她上船。
林幼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好在这事也不急,睡醒后再苦恼不迟。
岛上另一端人迹所在处。
死里逃生的人们,也正在各自结伴找寻过夜的洞穴。
除了有遮蔽的住所,他们还需要食物、衣物、火石,以及生活所需的各样基本物件。
而眼下最急迫的当属裹腹充饥的食物,只是不知上哪去寻,其他的在这荒岛之上就更无着落。
只得先寻个过夜的地方,这一样也是最易得的。
说起食物,岛上除了林幼卿外,也就是坐船逃命的那两船人手上有了,虽然当时走的匆忙,却也没忘捎带些应急的东西在救生船上。
一无所有、白捡了一条命的人们,单晓得贵人们手上该是有吃的。
刚才可是亲见几个带刀的护卫自船上卸下四口箱子,又眼见着搬进贵人们所住的山洞里去了。
那几口箱子里自然少不了吃食。
只是没把握那些贵人会不会分些给他们,这些生长于森严的等级秩序之下的人们,尽管饥肠辘辘也没人敢上前询问或讨要。
最先安顿下来的,自然是那些大人物们。
他们即便逃命,身旁也不撇下侍女仆从与护卫,规格虽不能与在家时并论,也是能享受岛上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尊荣。
有干燥宽敞的山洞住,有篝火取暖,有食物充饥,有水囊解渴,有衣物换洗,内有丫鬟仆从侍候,外有侍卫保护……
贵人就是贵人,不管行至哪里,不管何等落魄,都能体面裕如地活着,无非就是删繁就简而已。
护卫奉命把沙滩上的几具尸身处理掉,就回来复命:“……海边的尸身手下都处理了,也没见有新漂过来的人,也没见着有东西漂上岸。”
临去时,霍统领教他们着重留意有没有东西漂上岸,结果他们连一块烂木板的影子都没见着。
好像没带回些自沉船上漂来的东西,是他们的错似的,三人又立即补救的道:“霍统领,明日一早手下们再去查看一下。”
山洞外。
刀不离身的霍震,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几个手下,点点头,吩咐道:“这几日也没别的事,你们只管尽可能多的在海边,搜寻些漂过的货物,咱们带出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又没地方能补给的,只能靠这个应付一些日子了。
“岸上没有就去海上寻寻,那么多货物不可能都沉海底了,再没有就只能去海底捞了。”
这话有鼓励也隐有威慑,鼓励甚于威慑。
但听在几人耳中就是威胁多过鼓励,实在是他素日积威过甚之故。
除过一个南边新来的家里有些背景的侍卫,面上有些不服气,其他三个人面上都显得毕恭毕敬的。
“他不过一个侍卫头子,官职比咱们也高不到哪里去,有必要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怕他吗?”
另三人赶忙朝离去的背影瞅了一眼,觉得霍统领应该没听到这小子的出言不逊,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神色一缓,挺直的背也不经意地放松了些。
见这个愣头青犯傻,他不由好心地提点道:“程恪,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啊,以后这话可少,要是被霍统领听去了,你小子就等着被好好操练吧。”
“他敢!整天臭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练操咱们的时候那个狠呀,恨不得把人都给练废了,就这还说什么咱们这副熊样子要是在战场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跟他上过战场似的。”见有人搭话,程恪这个愣头青不但不知收敛,反而有些来劲了。
“嗨!你还别说,人家还真上过战场呢。”
“就算他上过,能有多厉害,不还是在六皇子手下当个侍卫头头吗?也没见他建功立业,有多大的出息啊。”
在他看来,若真是个有能耐,早就在战场上搏出个前程出来了,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说好听点,是皇子底下的侍卫统领;
说句不好听的,不就是个任人驱使的奴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