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把握的事，大哥一般都不会去做。
除非，事先已从徐公子那里试探过……或得知了那家人的态度，才会跟阿娘提请媒人上门提亲的事。
徐公子前几日刚来过一趟，后来又使身边的小厮给大哥送了封信来……
这样一想，可能还真给他说中了呢。
小姑娘不以为然地撇嘴，道：“大哥可是要考状元的，他家再有钱也是商户做不了官，大哥能看上他们家小姐是他们家小姐的福气，也是他们家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不是谁家都能有个状元女婿的。你这辈子啊就别想跟大哥比了，老实做你的小木匠吧……”
院中的动静，屋内正处于胶着状态的母子俩人倒是没留意到。
但见张母的气色比之前两日更差了，指着张明远一脸怒色地道：“你是打定主意非那个徐小姐不娶了吗？”
“是。”长身玉立在床前的张明远，语气坚定地道。
“你……你说……你看中的究竟是徐家小姐，还是徐家的钱财？”张母呕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张明远眼神微闪，道：“这不重要。”
“在娘这里很重要，在你弟妹那里也很重要，在你那里就更重要了……只听说过做爹娘的棒打鸳鸯，你却为了钱财宁愿舍了自己的大好姻缘，你别当阿娘瞧不出你对元娘是有情的。”张母的语气同样很坚定。
张明远垂下眼睑，掩饰着眼里的讶然，不言不语，身子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腰间系着的细葛布青底绣绿兰草的荷包，晃动了一下，又安静地贴着他的藏青色长衫。
他看着荷包，不由想起那个姑娘拎起裙角莞尔一笑的面庞来，心上莫名就痛起来……
耳畔却传来他阿娘语重心长的劝慰：“自小先生就夸你书念的好，你不用徐家的银子铺路，也能考个进士出来，阿娘也不求你当多大的官，能谋个一官半职就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
“再说，林家还连着京里的侯府呢，你日后有什么事也能拉扯你一把，而徐家不过商户，除了银钱还能帮你什么？
“听隔壁的李婶说，前日她去老宅那边，看见宋家那俩孩子高高兴兴地被元娘从林家老宅送出来，怀里还揣着包东西……她待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好，将来更会善待你那两个弟妹。
“明哥儿，阿娘说不得哪日就咽了这口气，随你阿爹去了……娘不仅要顾着你，还得顾着你下面的弟妹……”
待那阵痛感过去后，张明远重新抬起头时眼里已一片清明，望着母亲笃定地道：“阿娘，那位徐小姐也会善待小三跟小四的，我也会好好照看他们。再说阿娘不会有事的，您还要看着儿子高中，看着小三娶亲生子，看着小四出嫁……”
张母落下泪来，却仍固执己见地道：“我信不过你……你对自己都能这般狠心，教我怎么相信你能看顾好他们，我更信不着那没见过面的徐小姐，我只信我见过的林家元娘。”
张明远无奈地苦笑。
阿娘这是有多喜欢元娘，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及不上。
“你别以为你书念的好，人家好姑娘就任你挑了，林老太太这么急着给元娘定亲，不过是不愿她去选秀女罢了。就元娘那张副容貌就没有选不上的，过了今日，你恐怕就一辈子也别想见着人家的面了。”对于张明远的不服软张母很生气，望着他腰间的荷包恨声道，“你也就只能一辈子带着这个荷包，哪怕将来老了带进棺材里，人家元娘也不会晓得你这片心意。”
闻之，张明远下意识地慌忙用衣袖遮住荷包。
心里却惊愕不已，她阿娘竟连这事都瞧得出来？
可笑他还以为做得很隐秘，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张母闭了闭眼，了无生气地道：“你既要上徐家提亲，就自个找媒人去，聘礼你也自个看着办，成亲也上外面去……我好歹还有一个儿子能指望，小三凭着你阿爹的手艺也能养活他跟小四。”至此，她似是已累到极点，也不看张明远，只挥挥手道，“你出去吧，我要歇会……”
“阿娘……儿子知错了，儿子都听阿娘的……”张明远终于败下阵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他娘床前，眼里噙满了泪花。
县里的大夫说阿娘的病怕是难治，想要续命就只能用药温养着。
而那些药，他们家凭着阿爹留下的所余不多的那点银子根本就吃不起……
他已经没了阿爹，不想连阿娘也没了。
只要能留住阿娘，哪怕是赔上他一辈子的幸福也在所不惜。
但见阿娘这般反对他娶徐小姐，甚至生气到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不得不动摇了，就怕等不到徐家小姐进门，阿娘就给他活活气死了。
事实上说出这番话后，他整个人都顿觉轻松……
然而，有些事错过就错过了，上天不一定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下半晌，在门外与小姐妹踢毽子的张家小妹，见到一辆马车从门前经过，转身就匆匆地跑进屋，跟她阿娘大哥报信：“阿娘，县里林家又来人了，马车刚从咱家门口过去，是来接林姐姐的吗？”
这让刚送走媒婆，打算明个一早就上林家提亲的娘俩措手不及。
“明哥儿，你快去你王婶子家让她现在就去林家。”张母有种不好的预感，再晚的话，这个他娘俩都看好的儿媳就要飞走了，想了想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绿莹莹的玉镯来，交到张明远手中，“这是定亲的聘礼，其他的在五斗橱里，你捧着一起去交给王婶子，要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快去！”
庄户人家一旦收了聘礼，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至于婚书、三媒六聘，那都是讲究的城里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
“好！”张明远这回很痛快地就应承下来，取了东西就匆忙去了王婶子家。
事实上，他也着了慌，但他阿娘的话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在尘埃落定前，他决定奋力一搏。
一进正屋，黄管家就按林永寿先前交代的说明了来意。
按计划，黄管家本该两天前就过来传信的。
只是家中碰巧出了件大事，鸡飞狗跳的一阵乱，只待事情平息下来，他才抽得开身来庄上接大小姐。
林幼卿担心又好奇地望了林老太太一眼，这婚事都没定呢，要如何把这处戏唱下去呢？
直说婚事告吹？
不说老太太的面子没地放。
就是林永寿那里好生生的一个准状元女婿就这么没了，怕是要呕出一口老血来，只怪他老娘给他下的药太猛。
林老太太感受到林幼卿没心没肺的目光，却不搭理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黄管家又笑眯眯地道：“家里还有桩喜事呢，老奴在这给老太爷老太太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