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脸上淌下冷汗,气若游丝地求饶道:“王,王公子,奴婢真不知道他是谁,他,他用的,是,是假名。”
王旭一早就盘问过了寻欢楼里的妈妈,口供和桃子所说一致。
但他今日不单是为寻找那日打伤自己的人,更多的是要来出一出那日被打伤的怒气。
那日被抬回王府之后,大夫诊断他断了四根肋骨,断掉的骨头差点插进肺里,那就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他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至今不敢用力,一动胸口那块抽着疼。
这笔账他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先从寻欢楼开始。
寻欢楼的妈妈在门外急得直踱步,听见桃子的呼救声,恨不得冲进去抢人。
但是她不敢。
王家在海城就是土皇帝,海南郡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
而王旭就是海城一等一的恶霸。
在海城根本就没有人敢和王旭作对。
“怎么办?怎么办?”
今日王旭一进门就把楼里的客人给赶了出去,王家的打手把守着大门,不让人进出。
妈妈没有办法去通知老板搬救星,只能干着急。
“啊!”
又是一声惨叫。
妈妈都要哭出来了。
桃子可是寻欢楼的头牌,要是她受伤了,那寻欢楼的损失就大了去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面前房门从里面打开,王旭大步走出,扫了一眼急得满身热汗的妈妈,阴声说道:“希望你不要骗老子,要不然老子烧了寻欢楼。”
“不敢不敢,小的怎么敢欺瞒王公子,那晚点了葡萄和桃子的两位公子,小的只知其中一人姓林,名字有一个秋字,其他一概不知。”
“哼!”
也不知道王旭信了没信,哼了一声,就带着手下打手走了。
妈妈战战兢兢把人送走,弯着腰等着人彻底走远,这才急急忙忙去看桃子的模样。
桃子被折磨得没有人样,满脸的血,手指甲被拔了两个,身上青青紫紫都是淤青,可见王旭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造孽啊,造孽啊,怎么就会摊上这种事啊。”
妈妈赶紧让楼里的伙计去请大夫,又叫了两个婆子合力把人抬到床上。
“杏子妈妈,楼里来了客人,问咱们还营业不?”
“营业,把让请进来好生招待,让其他姑娘都把嘴闭紧了,要是敢透露出去一个字,仔细着她们那身皮。”
杏子妈妈心中祈祷王旭可别再来了,寻欢楼经不起折腾了。
楼下来了两波人。
林三平和霍小六簇拥着林聪在二楼雅间落座。
紧跟着他们进来的是一个独眼男人。
独眼男人一身匪气,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弟,他们霸占了一楼正对中间舞台的好位置。
林三平往楼下看了一眼,心中对独眼男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霍小六和林聪讲着寻欢楼的趣事。
“三平兄弟,你可认识楼下的人?”
林三平收回眼神,淡淡道:“不认识。”
林聪也往下看了两眼,见楼下的人吆五喝六地喝上了,粗鲁的扯过寻欢楼的姑娘抱在怀里乱亲一通,浓黑的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
“哪里来的色鬼,多少年没碰过女人了,急成这样?”
霍小六也好奇的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做出评断:“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林三平抿着唇没有说话,把凑热闹的霍小六拽了回来。
林聪见他如此,心中已有猜测,轻声道:“三平兄弟,楼下之人可与馒头山有关?”
林三平点头。
林聪神情一肃,他刚来海城,关于馒头山土匪的恶性听的不少,若是没有猜错,楼下那个独眼男人应该是馒头山的三房间毒蝎。
“今晚咱们来的不是时候,换个地吧。”
林三平也是这样打算。
他们在海城还没站稳脚跟,理应小心行事。
三人立即起身打算离开此地,变故突生,一行人从门外涌了进来,将毒蝎一行人团团围住。
打头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他的胸口绣着一个金色的王字。
是王家养的打手。
王家库房失窃的事早就传开,至今没有找到是谁做的案。
王家家主怀疑是馒头山的土匪做的,多次告诉县衙催促县令出兵剿匪。
兵是出了一次,以官府大败而归收场,馒头山的土匪依然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今日还敢来寻欢楼喝酒。
杏子妈妈得到通报,急急奔到二楼长廊往下一看,看见两方对峙,剑拔弩张的场面差点晕了过去。
她这是做什么孽啊,刚送走一个小恶霸,又迎来两个更大的恶霸。
寻欢楼今日要遭殃了。
王家领头的叫王良善,他让人将毒蝎等人团团围住。
“毒蝎,你得罪了王家,竟然还敢进入海城。”
毒蝎仰头喝下一杯酒,歪嘴一笑,说道:“怎么?海城什么时候改姓王了,我毒蝎为什么来不得?”
“少废话,让胖虎快点把王家的东西还回来,要不然等着岭南守备军剿灭你们吧。”
“呵,好大的口气,王富仁以为有个当守备的姐夫就可以在海城横着走了?自己无能,倒是把错都怪罪到馒头山,你说我盗了王家的金银,那今日我就去王家走一遭。”
王良善脸色一变,心头暗叫糟糕。
下一刻外头涌进来更多的人,将王良善带来的人给团团围住。
毒蝎嘴更歪了,笑得更邪性了。
“想不到吧,王良善,老子今天就是来找王家晦气的。”
想起这几日的憋屈毒蝎心里就火大。
王富仁库房失窃,找不到是谁所为,就嚷嚷着肯定是馒头山的土匪做的。
狗屁!
真当他们是神仙不成,能不声不响,不被人发现就把上百箱金银珠宝转移出去。
这冤枉谁都能受,就馒头山受不得。
王良善一看双方悬殊的人手,就知今晚凶多吉少了,咬牙瞪着毒蝎说道:“在城里动手,你不怕官兵围剿吗?”
“呵~”
毒蝎不在意地笑了一声。
“老子能带这么多人进城,你还不明白吗?”
县令已经被土匪收买了。
王良善刚想通这点,毒蝎一招手,馒头山的土匪们蜂拥而上,齐齐朝着王家人打去。
一楼桌椅板凳乱飞,二楼看戏的几位瞅着有没有空档可以溜走。
只有杏子妈妈一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毁了,都毁了。
另一边,王旭带着人去找陆时安。
那晚他这个表弟明显和那两个小白脸认识,要说还有谁能知道那两人的身份,也只有他了。
陆时安一听王旭的来意,立即伸手送客。
“不认识,不知道,夜深了,我要休息,你走吧。”
王旭一拍桌子,呕吼道:“陆时安我好歹是你表哥,你母亲是我的姑姑,若是我将那晚之事告诉姑姑,你猜她会不会帮我找人?”
怎么找?自然是逼问陆时安那两人的下落。
陆时安最在意的就是亲娘,要是他那个姑姑以死相逼,就不信他不松口。
“哦。”陆时安不为所动,“刚好我要去找舅舅聊聊,他的小儿子其实是大孙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受不受得了这个刺激。”
王旭脸就是一白。
陆时安怎么会知道此事。
陆时安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说道:“我劝你不要打我娘的主意,要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
王旭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心中冒出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只要陆时安没办法再开口,那他和钱薇的事就不会传到他父亲耳朵里。
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王旭还没来得及深想,随从就匆忙跑了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完随从的汇报,王旭大惊失色,当下再也顾不上陆时安,带着打手匆匆离去。
陆时安面露思索之色,叫来自己的心腹,让他跟着王旭,小心不要被发现。
心腹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惊慌说道:“少爷,表少爷被馒头山的土匪给绑了!”
——
一夜过去,海城百姓一打开家门,就被接连而至的瓜给砸清醒了。
昨夜王家和馒头山土匪在寻欢楼打了一架,王家大少爷王旭被土匪绑去馒头山。
这都是小瓜,更大更让人惊掉下巴的瓜是王老爷的小儿子其实不是他的小儿子,是他的大孙子。
这关系有点绕哈,总结一下就是王老爷的小妾和王家大少爷暗中苟到了一起,生下的那个孩子其实不是王老爷的种,是他儿子王旭的种。
王老爷昨晚得知这个消息后,人已经被气到中风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王夫人让人去把王旭叫回府主持大局,没想到半路就被馒头山的土匪给绑了,还向王家要一百万两的赎金。
王家还有个屁钱,早就被人搬空了,别说一百万两,五万两还差不多。
陆时安得知此事之后,立即去了一封信给家里,让他们赶紧来海城,有些账要趁着这次算清楚。
昨日处于吃瓜第一线的林三平三人,到今天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三人坐在金秋干货铺子的后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赵天明带着人从外面进来,将身后之人引荐给三人。
“这是老江,以前在官船上待了两年,走过几趟去流沙岛的航线。”
林聪闻言一喜,立即想要拉着人去详谈。
老江却面色郁郁,沉声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上岛。”
霍小六不解:“为啥?”
老江看了他一眼,“岛上有一条吃人的巨蟒,三年前官府就是因为此事才从岛上撤走。”
“还有这事?”
他们打听过一些流沙岛的事,却从未听过巨蟒之事。
霍小六一听是蛇,立即来了兴趣。
“多大的蛇?”
不知道够不够小姑奶奶抡的。
“超乎你想象。”
林三平见老江说的郑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表情不由得严肃起来。
老江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三人。
“我劝你们还是打消上岛的念头。”
这样自己也可以有理由不接这单。
他急需这笔钱,但流沙岛吃人有去无回,他要银子又怕死,自己难以取舍,只好让雇主放弃。
霍小六一拍桌子,说道:“那就更要去流沙岛。”
赵天明听说岛上有吃人的大蛇,急得直冒汗,他老婆孩子可都去了岛上。
“六少爷说的对,咱们要去岛上看看。”
林三平也是这样想的,不管老江说的是真是假,总要上岛确认一下才好做打算。
老江见这些人冥顽不灵,铁了心要上岛,重重叹一口说。
罢了,看来自己命中有此一劫,逃不了。
“行,去流沙岛,但你们要先给银子。”
他要把银子带回去交给妻子,救他病重的大女儿。
赵天明许诺给他的银子不少,有了这些银子就算他回不来了,一家老小也能不愁吃穿过好多年。
林聪却是心有犹豫,他和林三平几人认识不久,还没到可以为了他们不顾性命的地步。
林三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林大哥,我信二姑娘,她定会无事。”
林聪:?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现在是他们要冒着丢命的风险上岛寻人,就算林二姑娘无事,也不代表他们能平安上岛。
“呵呵,这样啊,那,那就上岛吧。”
林聪咬咬牙应了下来。
他也是没有了退路,泉州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就搏一搏,说不定跟着这个林二姑娘真能闯出一番名堂。
出海的事就这样说好了。
王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陆时安去看望王富仁,又得到了两手新消息。
钱薇已经被王夫人偷偷溺死了,让人丢到乱葬岗去了。
王夫人正在典卖家产,凑银子赎王旭。
陆时安立即见过随从耳语几句。
王夫人六神无主地坐在床边,看见陆时安来了,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样,抓着他的袖子说道:“时安,救救你表哥,救救他。”
陆时安不找痕迹地挣脱王夫人的手。
“舅母放心,我已经让人送信回羊城,不日母亲就会带着银子前来。”
王夫人灰白的脸上迸发出光彩。
“那就好,那就好。”
陆时安神情莫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王富仁。
王富仁嘴角留着口水,眼神急切地回望着他,似乎要说什么话。
陆时安淡淡一笑。
“舅母,不知小表弟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