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振鸿的一名手下刚弄完自己所负责街道的疏散工作,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枪声。
本能地好奇驱使他凑近瞄了一眼,恰好看到陈淼篇的卡车一边往后倒一边掉头,而那处哨卡的日本兵正举枪射击!
这可是个十分蹊跷的事情,他不敢露脸避免牵连其中,于是加快脚步跑向集合地点向叶振鸿汇报了这件事情。
“你确定是陈淼篇?”
“嗯,那人我见过几次,整日嚣张跋扈在街上无恶不作,我早就想逮他一次,可惜一直没机会……”
这名警员自然是说说而已,他自己也清楚陈淼篇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不过要是真的在叶振鸿面前犯事恐怕就不一样了。
可不知为何,陈淼篇这人似乎很会见人下菜碟,他在叶振鸿面前似乎从未有过任何不规矩的动作,甚至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子也同样收敛了。
对此,叶振鸿自己并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毕竟他和陈淼篇之间并没有深交,但是这人能在自己面前收敛,也就不好真的撕破脸。
而且陈淼篇虽然没少干欺压良善的事情,可他也有自己的分寸,被他欺负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却也留有余地,而但凡能和某个大佬扯上关系,甚至就只是某家大商行的伙计,他也不会沾边。
不得不说陈淼篇是真的有这种街头智慧,因为他来自市井是个无赖。
作为市井无赖,其实也有等级之分。
那些愣头青一般命不长,不是被人砍就是被警察抓了。
再往上一点是知道巴结帮会的小头目,可以加入一些小组织,自然也就比愣头青的存活率要高一些。
而陈淼篇比这样的等级再高一点,虽然他并没有帮派背景,可他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欺善就得怕恶,什么“胯下之辱”都是习以为常,但凡可以息事宁人保住小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去做,而一旦有机会从没背景的穷苦人身上捞一笔,他会比谁都眼疾手快……
这样一个市井无赖“飞黄腾达”之后,依旧没有“忘本”,所以他那套生存法则都在依旧。
叶振鸿自己的老爸虽然没了,可他依旧和古绝渊一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叶云瑶还过的很滋润。
更何况,叶振鸿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这一点陈淼篇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一点把柄都没给叶振鸿机会去握住……
和日本人打交道的时候,陈淼篇的姿态只会更低,所以他完全不清楚此时此刻的处境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是影佐让自己出来完成任务的,结果反倒被日本兵枪击?!
这……难道是诱杀?!
陈淼篇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日本人呢?就算真的有不经意之间的过错,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吧?!
从自己的生存法则出发,陈淼篇一点也没想到其他可能,因为他的生命的确受到了威胁。
好在日本兵并没有追击的意思,也没有人堵截,他略微稳定心神之后,让开车的手下把车停在了一处电话亭旁。
他清楚自己的脑袋想破了也想不通眼下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可他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弟弟。
“老弟啊,救命啊,你哥我差点死了!”
接到电话的陈焱章表情十分微妙,他自己也很意外,不过并不是意外陈淼篇会打过来,而是他竟然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冷静点,你还能说话,就先把话说清楚!”
被自己弟弟喝止住哀嚎,陈淼篇倒是一点不以为意,反倒很听话地好好喘了几口气,随即把刚刚的经过详细说了出来,“今天我本来以为立功的机会来了,影佐阁下亲自打电话我让我带人来替他巡街,好像是军统或者地下党的人又出来闹了。
我很快就带着所有人出来,一开始还没什么,我还和上一处哨卡的人打过招呼,可我刚刚经过又一处日本人看守的哨卡时被他们枪击了!
我实在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这是不是影佐对我的诱杀?!”
陈焱章很佩服陈淼篇的脑回路,竟然可以想到这个词……
“首先,你得清楚一点,如果真的要处理你,影佐不需要这么麻烦,而且当街打死你不易于隐瞒,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再者,你之前也通过了日本人把守的哨卡,没有任何问题,这说明至少那时一切还是正常的,关键就在于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么?”
心中感慨还是自己弟弟聪明,这么快就理出头绪,陈淼篇不由顺着陈焱章的意思去思考,可惜毫无线索。
“如果问题不出在你自己身上,就是你的人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说到底,那些日本兵认识你么?我看未必,在他们眼里,你们这些穿着皇协军军服的都长一个样。
所以他们开枪应该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而是针对你们整个保安团。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我估计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刚刚那段时间里,你的人袭击了某个日军哨卡!”
陈焱章这句话把陈淼篇吓到了,比刚刚被子弹追逐之时更可怕!
“不……不会吧……我的人……他们,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不会有其他可能了,不然日本人也不会这么快大动干戈,当然,那些保安团的人的确没这个胆子,可你清楚每个人的底细么?你知道你的手下里面有没有军统或者地下党的人呢?”
这下陈淼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确没法保证,毕竟那些人长啥样他都知道的不全……
而陈焱章算准了这个窝囊废肯定没法判断准确,所以接下来的一步棋就是把水搅的更浑!
“那……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打死了啊!老弟,老弟!救救你哥我吧!除了你我没人可以指望了啊!”
电话那头的陈焱章不经意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不过极好的控制力让他的声线并没有变化。
“你先把自己的车扔了,不然他们会顺着车来追查你,因为你刚刚跑了,嫌疑就更大了。”
一听自己刚刚跑也有错了?!陈淼篇欲哭无泪,不过他还是立刻按照陈焱章的指示,让车里所有人都下来,把车就那么扔在了路边。
“现在你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又是在哪里坑了你一把,而且如果真的有军统或者地下党的人借着你们的身份袭击了日军哨卡,他们肯定不会再继续出现在街道上,而现在依旧在街上的,不就是你们自己么?
所以你首先要做的是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陈淼篇一听,这个很符合他自己的做派,傻子才装英雄,该怂就得怂!
于是,陈淼篇放下电话之后,立刻找来身边得手下商量,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可能相对安全得地方,一行人便开始了徒步逃窜,一路上虽然偷偷摸摸却总算是有惊无险。
就在陈淼篇“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黄有为等人和陈沁心分开行动,他的目的是去散播谣言。
“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营长在吗?”
“干嘛呢,大呼小叫的,你谁带的兵啊,这么没规矩!”
正在一处高楼里摸鱼的保安团一营长被黄有为的喊叫声从梦中惊醒,一肚子起床气。
“不好了,真的不好了!团长他,团长他被日本人打死了!”
这话让在场所有保安团的人都愣住了,他们虽然很想这就是真的,可他们一点也不认为这事有可能是真的,毕竟自己之所以要来爬楼梯都是那个混蛋团长接到了影佐的命令,凭什么他自己反倒会被日本人打死呢?!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看看团长的卡车!我亲眼看到他们那组人被日本人追着打,最后逼停在路旁,团长本来是探出身子给那些人打招呼,结果那些日本兵直接举枪就射,团长就这么中枪了!
最后一车人都被抓走了,团长八成已经是尸体了……”
黄有为说的绘声绘色,虽然这些人依旧不敢相信,可那名营长总归还是想确认一下这件“好事”的。
于是一个不敢忤逆命令的士兵被安排跟着黄有为几人返回现场看一看。
果不其然,扔在路边的卡车上面不少弹孔,车胎也破了,而就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有不少血迹!
被带过来的那名皇协军看到路边的卡车时本就胆战心惊,现在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你赶紧去给你们营长回话吧,我们还得去告诉其他弟兄,万一晚了,谁知道日本人还会不会痛下杀手!”
黄有为的“大义凛然”让这名皇协军不由心生敬畏,毕竟他是在为自己弟兄们的生存而行动,更何况,这个行动的过程中很可能随时随地身首异处!
于是,附近几个正在摸鱼的皇协军营长连长之类的大小军官都被黄有为惊动了,而且“证据”就摆在那一动不动,谁也无法否认着眼前的事实。
一时间疑云密布了皇协军所有人的头顶,这份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影佐可不知道他自己的人“抓了”陈淼篇,更没料到陈淼篇会突然消失不见。
这一场对弈的天平自此开始倾斜了。
这也是陈焱章憋屈多年没有动杀念的原因之一,这就是他想要从陈淼篇身上讨回来的利息之一!
此时的街道上,各个哨卡的鬼子都成了惊弓之鸟,他们无法判断谁是敌人,所以各个“生人勿近”。
而皇协军保安团的人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此时又突然“群龙无首”,兼之谁也无法预料到日本人到底会不会继续扩大打击面,一时间人人自危,原本都躲在屋顶摸鱼的各个营长连长,现在都不敢轻易把自己暴露在没有隐蔽点的视野里……
同时,嗅到了诡异的叶振鸿,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古绝渊,虽然主动向古绝渊汇报这事他实在是不想干,但是他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而且也能假手他人。
得到这条消息之后,古绝渊不由佩服自己的“高瞻远瞩”,感觉若不是自己提前做好了准备,此时被日本人枪击的恐怕就是自己手下这些警察了!
于是他下达指示,让所有人就近掩藏,不要回警局也不要回家,这个街道上恐怕立刻会有暴风雨临近,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当然,他还是强调,必须确保视线中的每一个路人不被牵连,即使冒着风险也要坚决执行这条命令,因为他们是警察!
收到这条命令的所有警员都不由感受到了使命的号召!虽然他们也只是打一份工而已,可很多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如果此时此刻自己不站出来,恐怕那一次的惨剧又会再次上演……
而发布命令之后,古绝渊还是没忍住往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之中也没有直接问自己儿子到底在不在家,不过接电话的是大夫人,她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自己丈夫的“焦急”,很随意地自顾自说了句“小月在和老四下棋,这倒是难得的奇景”。
老四是谁古绝渊自然清楚,所以这的确是个奇景。
恐怕这里面也有更多的不正常,但是古绝渊总归放心了,至少自己家那个臭小子没有真的泡在这趟浑水中无法自拔!
此时的古月的确在和古家四夫人下棋,还是中国象棋,据说是四夫人特地提出的要求,因为她不太会,所以让古月教她。
古月不清楚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反正是要在家里蹲的,也就应了这个要求。
不过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让了“车马炮”。
“将军,死棋,第三盘了,四夫人你感觉自己有点长进了么?”
言语中一点也不客气,不过四夫人似乎早就习惯于此,一点也不介意,依旧笑盈盈。
“果然我们家月月就是天纵之才,是这么说的吧?都说下象棋如指挥千军万马,你这让了我车马炮还能杀我一个片甲不留,可见你是有当将军的大才!
不过我的确太差劲了,完全没什么长进嘛,要不你把这个象和士也让我一半如何?”
古月不太清楚这人今天是“抽了什么风”,不过这话里似乎有话?
“下棋嘛,是有一定的门道,也和指挥有关,不过我能赢你主要是你不太会而不是我很厉害,至于这象和士同车马炮不同,让了一半这营房可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