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碾,那位是楚国的三皇子。”顾昭惜的心情也不好,他们来的时间不对,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掀开车帘,“楚远洲,你确定真的要这么站在大街上吗?”
楚远洲抄着手,悠哉悠哉的挡在顾昭惜的马车前面,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差一点儿就被车夫一鞭子抽在脸上,“许久不见,长公主殿下风采依旧啊。”
谢听白最讨厌有人油腔滑调对着阿姐,不自觉的握住了手边的子母刀。
顾昭惜扫了一眼旁边的金玉楼,“三皇子,请。”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继续坐马车了,先看看这人过来是要做什么。
楚远洲也不见外,几步上前还要扶顾昭惜下车,可惜的是谢听白先一步迈下来,隔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谢小侯爷?”
谢听白行了个极为敷衍的礼,“三皇子。”
刚进门,店小二就看见了谢听白,这家酒楼是顾昭惜送给谢听白的生辰礼物,平时他们姐弟二人也经常来这里用饭,所以店里上到掌柜下到店小二都认得他们,金玉楼的第四层特地是给他们留下的,从不对外开放。
“三位客官楼上请。”顾昭惜点了点头,一路跟着店小二上到了四楼,“贵客还是老样子?”
“多上一壶寒露酒,然后别让人来打扰。”顾昭惜看起来兴致不高。
“好嘞。”金玉楼的这个店小二最是有眼色,平时也会正常招呼客人,但是看到顾昭惜等人过来,一直是他负责招待的,他不着痕迹的扫了顾昭惜的衣装一眼,特地将屋子里的火盆拿得远了些,小心的关上了门。
坐定了之后,谢听白帮顾昭惜解下了身上的狐裘,整个过程中楚远洲的目光都像是毒蛇一样盯在他们身上。
“说吧,莫名其妙的过来是为了什么?楚国的皇帝身体应该不只是传言中的那般抱恙吧。”顾昭惜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你那位长姐也随你一起来了么?”
楚远洲笑容不变,“当然是和澧朝结盟,短期互不干涉。”
顾昭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楚远洲摸了摸鼻子,“你们那位沈小将军在战场上抓到的那批俘虏里有一个叫楚贤的小将军,楚贤其实不是将军,是我的七皇弟,他母族是安国公,动不得。”
这倒是顾昭惜没想到的,打了胜仗的沈谨言的确是抓了一批俘虏。
“皇子上战场身边居然没跟着暗卫?沈谨言居然没发现他身份。”
菜一道一道的往桌子上摆,店小二的手脚非常麻利,最后一壶酒放在桌子上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楚远洲没有躲着店小二的意思,顾昭惜既然有胆子把他带进来就说明这里绝对可靠,他其实也不愿意过来,要不是安国公在朝廷中还有几份势力,胁迫他过来接人,他是宁死也不愿意对上顾昭惜的。
“楚贤对皇位没有什么野心,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如同你二哥一般的大将军,这次上战场也是偷着一路跑过去的,谁知道好巧不巧就被抓了,接不回他,我可是很难办的。”
顾昭惜皱眉,不能放。
楚远洲明显是对楚国国主之位势在必得,此人又是个手段狠辣,不所不用其极的,如果她扣住楚贤,安国公定然会对他百般刁难。
似乎看出来顾昭惜是怎么想的,楚远洲笑眯眯的给她倒上一杯酒,“劝你这时候还是别动心思为难我,你母后已经不在了,太子之位空悬,何况我手里的信息对你也非常重要。”
顾昭惜没接那杯酒,勾了勾唇角,“本宫无意于皇位争夺,澧朝的皇子和公主们任谁上位,也不会威胁到……”
“话别说的太满,如果澧朝太子的事在二殿下身上重演呢?”
楚远洲话没说完,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谢听白一脸霜寒的闪到他的背后,“我现在就能送你去见先太子。”
“谢小侯爷,你真的敢杀本王么?”楚远洲并不担心,他入澧朝的事情可是过了明路的,如果他真的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顾昭惜是要负责任的。
换句话说,楚远洲哪怕做不成这笔生意,顾昭惜至少要完好无损的把他送出澧朝。
“阿姐。”谢听白非常讨厌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顾昭惜也是一样,不过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她把桌子上的酒盅推了回去,“听白,坐回来。”
谢听白动作一点没有耽误,收刀,然后乖巧的坐回原位,楚远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接下来顾昭惜的话成功阻止了他的笑容。
“他当然敢杀你,也能杀你。”顾昭惜轻轻的敲着桌面,“楚远洲,你猜你做过的事情,本宫有没有能力也做一次?”
楚远洲皱眉,“长公主何意?”
谢听白听到这句话再次握住了刀柄,顾昭惜双指并拢敲在他的手腕上,“有些话如果一定要说得明白,那么,楚国现在御前侍疾的那位长公主殿下真的是楚长宁么?”
楚远洲神色大变,都不再顾及谢听白手里的刀,想要站起来,但是顾昭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危险的,“如果偷天换日真的很好用,那么今天和本宫进金玉楼的人和过一会儿出去的人,是否是同一个人,是不是也不那么重要?”
楚远洲眼里全都是顾昭惜艳红的唇,一张一合之间吐出来的话,好像是毒舌在吐信,“或者本宫应该去拜访一下三皇子身边的那位书童呢?”
主动权已经全都拿回来了。
楚远洲突然站起来,慌不择路的要向门口逃去,谢听白皱眉要去追,但是顾昭惜搭在他腕上的手没有送来,于是又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楚远洲走到门口,又僵硬的停住了,背对着顾昭惜许久,缓缓的坐回来,“长公主殿下如此关注我长姐,是想起了当初在战场上险些被我长姐坑杀了么?”
谢听白猛的看向顾昭惜,他根本不知道阿姐上战场的那九个月险些丧命!
“有些事只能发生一次,如今的楚长宁还有机会再算计本宫么?”顾昭惜气定神闲。
相比于楚国国主被三皇子困住,成为傀儡的事情,楚国那位长公主殿下被楚远洲囚于身侧,失去了尊荣、身份,被带着人皮面具的暗卫取代了身份这件事更是楚国的密辛。
“你都知道什么?”楚远洲如果最初是带着绝对的自信和顾昭惜沟通,如今却不知道底牌被抽走几张。
“你爱楚长宁。”顾昭惜彻底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谢听白也彻底愣住,这三皇子怎么能对血脉至亲……
“楚长宁不是皇帝的血脉,她母妃是被楚国皇帝抢进宫的,进宫前就已经有身孕了,这件事在楚国皇宫并不是秘密,所以皇帝并不喜欢她,碍着她母妃的面子才给了她一个公主的位份。”
谢听白愣愣的点头,顾昭惜给他倒了杯酒,“尝尝寒露酒和我酿的有什么不同?楚远洲生母不受宠,楚长宁自身是有手段的,不知是怜惜楚远洲的身世还是想在皇宫里找一份温情,便对他多加照顾。”
楚远洲直勾勾的盯着顾昭惜,但是后者就像在聊家常一样接着说旁人听都不敢听的话,“楚长宁将他当成了亲弟弟一样照顾,为他谋划,帮他争权。楚远洲靠着这位长姐在朝廷中顺利立足,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嫡系,战场上也有楚长宁为他出谋划策,这才在楚国站稳了脚跟,但是楚远洲却对楚长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不只是楚远洲,谢听白的脸色也跟着苍白了几分,只能盯着杯子里的寒露酒。
“原本也没什么,但是楚长宁有一个心爱之人,那人是和小将军,跟楚长宁是青梅竹马,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就等着功成名就娶公主。”顾昭惜从头到尾都笑意嫣然的看着楚远洲。
“偏偏楚长宁那位小将军在打仗时,兵力排布、战术、粮草等等重要机密竟然莫名其妙的全都泄露给了我,小将军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听白,你猜猜是谁给我送来的消息?”
谢听白有些艰难的抬头,他盯着顾昭惜,又缓缓的看向楚远洲。
这个人和自己很像,都是恋慕阿姐,但是他居然有胆子……
“猜对了。我向来没有怜悯之心,个人都有个人的命运,送上门的便宜不会不占,但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给他人背锅了。”不过顾昭惜脸上可没有什么愧疚,将刚才剥好了的葡萄递到谢听白唇边。
“青梅竹马战死的消息传过去后,楚长宁发了疯一样要杀我,但是我还是活下来了,那时候楚远洲的势力已经稳了,皇帝也被他用蛊控制了,楚长宁一直没有防备过这个弟弟,也不知道楚远洲早就准备好了取代她的暗卫。”
“我凯旋回朝不久后,楚国的那位长公主殿下成了楚远洲养的一个暗卫,而楚长宁却被人下了蛊,还用了归尘散,不仅每天神智涣散的被困在三皇子府的后院,现在还被伪装成书童,随着楚国的使团一路来了澧朝。”
楚远洲不敢相信顾昭惜居然连细节都清楚至此,但是很显然,顾昭惜知道的还要更多,“听白,你知道为什么明知道来澧朝这一趟危险极大,楚远洲还要带着楚长宁过来?”
谢听白嗓子哑的不像样,他不知道阿姐为什么点名让自己跟着过来,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觉得他和楚远洲没有什么区别,还是别的。
“因为楚远洲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楚长宁不爱他。”谢听白感觉自己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沙哑得可怕,“楚长宁人脉广、聪明,知道他做的一切会恨他,楚远洲担心楚长宁会离开他,所以他不敢也不会……”
楚远洲突然站起来,一把拍在桌子上,“闭嘴!都不要再说了!我打听过,谢听白你这个时候装什么正人君子,你难道不喜欢顾昭惜?不喜欢这个一直陪着你长大,处处护着你的阿姐!”
谢听白脸色苍白,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根弦,好像下一刻听到阿姐的声音就会断掉。
“顾昭惜,枉你智计无双,能想到你视若亲人的谢听白也对你怀着不可见天日的肮脏心思么!现在你还能坦荡的坐在这里么?你怎么能知道你不是下一个楚长宁!”楚远洲已经彻底不在乎自己之前的任务,心里最阴暗的那个部分被顾昭惜撕开,他不理解为什么谢听白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还能让顾昭惜给他剥葡萄。
明明……长姐也曾经对自己这样笑过,也会温柔的摸着他的头。
“听白喜欢我么?”顾昭惜的手没有停下,依旧致力于年前的这盘葡萄,好像并不为了这件事惊讶。
楚远洲冷笑,“你也是没有防备么?这个小崽子的眼神我熟悉得很,他对你根本不是姐弟之情!呵,你不觉得恶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