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
这是顾浅唯一的想法,他看见刚才那些人对自己的冷待了。
“想活下去没错,但是不能永远被人当一坨烂泥踩着活。”顾行简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顾浅,他总觉得这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妹妹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眼熟。
顾浅瞬间就红了眼眶。
顾昭惜无言,顾行简又凑近了一点儿,突然笑出声来,“知道了,她像你。”
“太子哥哥还在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过的。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送出去和亲,也不知道会嫁给个什么样的人,最多的时间就是想着怎么才能做得更好一点儿。”
顾昭惜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了。
“那天也是你,在我被罚跪的时候过来,硬生生的抓了我起来,然后找母后大吵一架,回来你脸上带着伤,但是我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
顾浅愣住了,她记忆中的长公主顾昭惜生来就是天之骄女,身上有着皇帝和定国公府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嫡女血脉,从小就是他们这些皇子皇女的模范。
无论是礼仪规矩还是文武之道都是断层级别的存在,尤其是先皇后和先太子去世,顾行简又从战场上受伤回来休养,顾昭惜以公主之身领了不到五千兵马连夺回了三座城池,还生擒了对方的王子,就更是没人敢和她相比了。
顾浅无法想象顾昭惜到底会因为什么事情被罚跪,也不能想象顾昭惜在皇宫中举步维艰生活的模样,先皇后应该一直以有这样的儿女自豪才对,她有些好奇的偷偷看了一眼顾昭惜。
顾行简没有向以往那样浑不在意的笑,眸子里的神色暗了暗,“别想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的婚事就不会被任何人拿捏,你只能嫁给想嫁的人,也必须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好,我会记得这份底气是兄长给我的。”顾昭惜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顾浅这才鼓了勇气,“二皇兄,您带兵时可认得一名叫陈程的百夫长?”
顾行简想了一下,“知道,但是陈程不是我的兵,在鲁子敬手下,被我借调过来了一阵,为人忠诚果敢,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升官了,怎么了?”
“那位百夫长是我宫里掌事宫女的兄长,她知道我今日出宫,特地求了我给她兄长带一些银钱和礼物,不知二皇兄是否方便帮忙转交一下。”
顾浅为了证明东西都是干净的,绝对没有夹带,还特地打开摊在了桌面上。
东西不多,一些银票和一块样式普通的玉佩。
顾行简没多想,恰巧鲁子敬今儿也被家里安排过来借着场子相亲,拿着东西就要过去找他,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嘱咐了一句,“下旬我生辰,在我府里办,你来的时候记得带着陈程的妹妹出来,安排他们兄妹见上一面,要是等着宫女到了年龄放出宫,不知道他们什么年月才能见上一面了。”
顾浅连忙道谢,目送着顾行简离开。
谷雨送来了一碟白色的镂空小糖丸,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顾昭惜心情似乎不错,招呼着顾浅过来。
“尝尝,果子糕是金玉楼大师傅的拿手点心,配薄荷茶最好,这个糖丸是昨天听白备下的,甜度恰好,过会儿给你装上一些,空闲时当甜点吃。”
顾浅小心的道了谢,她倒是从来都没想过顾昭惜居然会这般平易近人,但是果子糕真的太棒了,比宫宴上的还要好吃。
“我阿兄不是个坏人,虽然外面的名声不太好,但对身边的人都不,不要太有负担,下旬直接带着人过来就好,鲁子敬和他很熟。”
“我知道的,大姐姐。”顾浅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看见了一个身姿挺拔、玄色衣衫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顾昭惜的身后,男子戴着面具,眼角一颗小痣让人一见难忘。
“主子。”
“直说。”顾昭惜示意他没必要顾及。
“礼部尚书徐磊的二女儿徐柔追着我们小侯爷表白了一路,还差点把人摁在假山旁塞定情帕子。”
顾浅默默在想着,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刚才长公主还拦着二皇兄不要去探听小侯爷的秘密,谁知道早就安排人去偷听了。
顾昭惜脸上的笑容不变,静静的听着,那名玄衣男子懒懒散散的靠着亭子的一角。
“小侯爷最初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拒绝了徐柔,但是徐柔搬出了做尚书的父亲,用找父亲求圣上赐婚来跟小侯爷表决心,后来小侯爷说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哪怕真的求来了恩典,他也是要拒绝的,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还不忘记叫了府上的白露带着徐柔回去,避免了她乱跑到不该去的地方。”
顾浅注意到了顾昭惜在听到了谢听白有心仪之人时,挑了一下眉,“镇河,做得漂亮点儿。”
“是,主子。”男子揉了揉手腕,“人来了。”然后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什么做得漂亮点儿?这句话听着怎么有几分要给徐柔处理掉的意思,顾浅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到谢听白脸上挂着笑容走了过来,“阿姐又煮茶不让人叫我。”
“坐,”顾昭惜又拿了个杯子放在桌子上,看着谢听白坐在了自己身边,“觉得今天宴会没什么意思?”
谢听白和懒懒散散的顾行简不一样,他的坐姿非常标准,看着倒是和顾昭惜如出一辙,顾浅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他们二人相似的小动作很多。
“阿姐花了心思办的宴会,怎么能没意思?没意思的是参加宴会的那些个外人。”谢听白笑得很乖,也是用了双手捧着茶杯,“我刚才过来看着张大人了,说过些日子楚国的三皇子要来访,陛下的口谕让阿姐负责招待。”
来访应该不是直接和陛下商谈,楚国国主估计是想要让三皇子先探路,等事情敲定十之八九了再决定,顾昭惜点了点头,这种事她做过很多次,驾轻就熟。
这二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倒是有些奇怪,至少表面上顾昭惜和谢听白之间的关系倒是要比皇族的姐弟要好上更多,但是私下里顾昭惜却让人监视谢听白的一举一动,谢听白也没有像传言中的那般对顾昭惜毫无隐瞒,压根儿没提过刚才徐姑娘示好一事。
“嗯,你跟我一同见他吧。”顾昭惜食指轻扣桌面,“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楚国三殿下,也探一探如今他成为楚国话事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嗯,都听阿姐的,”谢听白向来没有意见,顾昭惜指哪打哪,“阿姐忙了一天,过会儿我和二哥去送宾客,阿姐好好休息一下,按照他们的脚程算,估计后天也就到了。”
顾浅连忙起来告辞,顾昭惜点了点头,走时还没忘记给她打包一些茶点,由谢听白送她出去。
路上二人沉默了一路,经过一片假山。
“阿姐和你说什么了?”谢听白突然停步,脸上没有了对着顾昭惜时候的笑容,一字一句都带着森寒,顾浅险些觉得自己要被他就地灭口了。
“说了果子糕配薄荷茶最合适。”顾浅低头,努力避开他的威压。
“还有呢?”
“大姐姐只和我说了这些。”顾浅没有改变想法,突然想起来了二皇兄的一席话,挺起肩背,抬头看向谢听白,“谢侯爷,我该回宫了。”
谢听白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请吧,公主。”还真的将人好好的送了出去。
两日以后,朝廷里有名的直臣拿着礼部尚书徐磊的一系列罪状当庭状告徐磊为官贪腐、收受下级官员贿赂、隐瞒亲戚草菅人命等等罪状,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礼部尚书被判当即斩首,三族流放。
顾浅在后宫听说这个消息后,有些意外,又觉得这就是顾昭惜当时口中的那句“做得漂亮点儿”,不由得有些失神,“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