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1章 战争与弱者(上)
“我叫玛格曼,这家店是我和我丈夫开的。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一家人赖以为生的唯一途径,曾经是。”
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最终放下了手中那根始终在颤抖着的木棒,接受了吉尔的提议选择坐下来好好谈谈,或者说“相互帮助”也行。至少得到了一个在接受短暂采访过后,能给这已经一点能吃的东西都不剩下的面包店里添点食物的承诺,这正是她的孩子们眼下所最需要的。
“妈妈,我饿了,你答应过我们今天会有吃的东西的。”
吉尔和玛丽刚刚跟这位玛格曼女士一起坐下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一个看上去肯定还不过十岁的小男孩便从里屋走了过来,来到了他最亲爱的母亲身边诉说着自己的饥饿与烦恼。
“孩子,我不是让你和妹妹待在一起别出来的吗?你妹妹呢?”
小男孩对陌生人有着显而易见又本能的恐惧,只是躲在妈妈的身后怯怯地小声开口。
“妹妹睡着了,但我睡不着,妈妈,我好饿。”
“......”
孩子稚嫩的话音回荡在房间内所有人的耳畔之间,吉尔与玛丽这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开口,而作为一名母亲的玛格曼却又是束手无策、根本无法回答,只能心痛地抱过自己的孩子兀自流泪,强忍着不发出哭声。
除了那苍白无力、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承诺,她真的已经什么都给不了孩子了。身为一名母亲的她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无能,但却又是如此地无奈、无能为力。
“会好起来的,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宝贝。”
搂过孩子的母亲给不了承诺、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慰,但善良又纯真的孩子却已经发现了母亲的异样。
“妈妈,伱哭了,你为什么要伤心难过呢?不要哭了好不好。”
小男孩伸出一双稚嫩的小手主动帮自己的妈妈拭去眼角不停落下的泪水,又哭又笑的母亲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用尽最快的速度把悲伤与难过赶紧吞回肚子里、从面容上抹去。
但这到底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点可能不算太长的时间。
面对这人世间的悲伤痛苦,总有人不愿袖手旁观。
对这哭成一团的娘俩来说,一件还算幸运的事是,今天扮演这样一个角色的人恰好就在眼前此处。
“小朋友,先拿上这个去和妹妹吃好不好?今晚说不定就能吃一顿饱饱的美餐,把饥饿一扫而空,现在只需要许个愿就能成真。”
吉尔的德语水平并不好,很多词组说出口就跟小学生背课文一样没什么区别,但面前这怯生生的小男孩还好也算能听得懂。
“妈妈,我可以拿吗?”
面对陌生人主动递上来的东西,纵使再怎么饥饿难耐,小男孩也依旧选择先询问自己的母亲,而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只是含着泪水与微笑的点头示意。
“谢谢你,大姐姐。”
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的吉尔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言语中的温暖与善意已然荡漾在这小小的房间之中。
“去吧,记得别吃太猛,不要把自己给撑着。”
“嗯!”
目送着小男孩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匆匆跑回了一旁的卧室,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包充饥饼干就这么送了出去的吉尔,从未感受到过一包看似不起眼的饼干作用居然会有这么大。就好像神话传说中的救世圣物一般,真是令人不胜感叹。
“谢谢你愿意帮我,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找吃的了。”
“我想过去外面找,但对孩子们来说只剩下我这一个亲人了。我不敢想象要是我出去了回不来,我的孩子们将会怎样。他们兄妹俩已经失去了爸爸,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他们。”
坐回那把破椅子上的吉尔刚掏出笔记本、正在记笔记,一旁停下了手中的笔,暂且告一段落的玛丽则是开口发问。
“可能有些冒犯,但,可以说说你丈夫去哪里了吗?”
比吉尔更为成熟、已为人母的玛丽能预感到结果可能不好,但没想到真相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糟。
“我丈夫死了,就死在这家面包店里,死在了橱窗旁边。”
“那些党卫军突然冲进来要我们交出所有的面包,我们已经把能吃的全都给他们了。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跑到房间里来搜查翻找。”
“他们找到了我们藏起来的最后一袋口粮,那是我们一家人活命用的,他们连这个也要一并抢走。”
“我的丈夫试图阻止他们,死死攥住那袋口粮不放手,尝试哀求他们高抬贵手。但谁都没想到那些党卫军居然直接掏枪,我惊叫着想要上去阻止已经晚了,他们......那个党卫军军官就在我面前,拔出手枪在我们家里一枪打死了我的丈夫......然后带着手下推开门扬长而去。”
“......”
玛丽也好、吉尔也罢,两位职业生涯都不算长的女记者都没能想到真相竟会是如此。
联想到之前听过的一些传言,吉尔觉得这其中有些情况不大正常,虽可能会冒犯、但本着职业特殊性的缘由最终还是决定试探着开口发问。
“可...我们听说那些党卫军会抓走任何青壮年男性,拉去强制充军上战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何要对你丈夫痛下杀手而不是带走他呢?”
这问题确实不那么伟光正,吉尔和玛丽也都知道,这么做只会让受害者更加谈及那些痛苦的回忆。
但如果能让更多的世人知道真相、了解到这完整而残酷的故事,得以洞悉呐粹的本质和丑态罪恶,眼神坚定的吉尔始终认为这就值得自己去做。
“因为我丈夫是个聋哑人,他既不会说、也听不到。那些党卫军之前来征兵的时候就嘲笑羞辱他,说他连为元首而战的资格都没有,活着只会把德意志的粮食吃穷。”
“我的丈夫为了这个家,赔笑着送走了他们,他听不到他们的羞辱但却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只是没想到没过几天的最终结果竟然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