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懒得说他,把他塞到了月姐家的另一个屋子。让他在屋里歇着,自己帮着月姐忙前忙后。月姐家里就这么一个老人,所以来的亲戚也不多。天黑之后,街坊邻居也都散了,只剩几个老太太的远房侄女和外甥。
月姐濒临崩溃。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此刻除了哭基本做不了其他。棍儿哥帮着接人送人,虽然话不多但也自己撑起了半边天。
看着月姐和棍儿哥两个,我才意识到为什么人这一辈子都要有个另一半。激情会有退去的那一天,山盟海誓逐渐变为柴米油盐。但是到了生老病死的时候,身边总要有一个一路相伴的人成为你最后的依靠。
单身上瘾的时候我也曾经说过,自己一个人挺好。没牵没挂。但是现在看看,谁也没坚强到可以一个人挺到最后。
……
月姐在灵堂坐着,棍儿哥递过去点吃的都被她摇摇头推回来。棍儿哥不知道该怎么劝,手足无措的拿回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心疼的说“你月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把东西接过来,对他道“我去劝劝她,你也进屋吃点。”
“谢了妹子。”棍儿哥说完迈进门槛,又想起了什么问我“叫你那男朋友也出来吃一口吧。”
“他……不饿。”
外面铜盆里的纸钱被风吹得满地都是,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我走到月姐的旁边。把手里的碗递过去,里面的馄饨还微微冒着热气。
“多少吃点,你这样棍儿哥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月姐呆呆的接过去,把碗放在一边“张不开嘴。”
我抓住她冰凉的手,小声劝慰道“老人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月姐眼睛通红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黑白遗照“人有生老病死,我都明白。但是今天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死了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我怎么喊她她都不应我,这个人消失了。我买再远的车票都看不见她,我花一百万换一通电话都换不来。”
月姐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刷刷的掉,弄得我鼻子也跟着发酸。
“有另一个世界在等着她呢。”我说道。
我见过那个赏罚分明的世界,所以更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也相信在另一个世界的月姐奶奶现在一切都好。
月姐在我的商量下多少吃了点东西,吃完之后已经快到半夜了。我本打算继续在灵堂陪月姐,但是他们夫妻俩说什么也要我先进屋去休息。我实在拗不过,也不想让他们俩过意不去便只好回屋。
我进屋之后便坐在炕上叹了一口气问季陆“你说,人这一辈子为什么这么短啊?百十来年,还没活明白就去了。”
“你又跟着有感而发什么。”季陆看出我心情不好。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死亡真可怕。”我低头道。
“是吗,我不觉得。”
“那你怕什么?”
季陆侧头看向我“我怕等,没有尽头的等。看不见期限,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死不了,也不想活。”围边住划。
我轻轻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怎么办。”
季陆身子颤抖了一下,厉声呵斥道“别胡说。”
我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他的雷区。便乖乖噤了声不再多说话。虽然我不问,但那个问题还依然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不管之前的我如何,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季陆几千年不死不灭,但我不一样,我会老会死更会生病。
我们之间所谓的相爱一场,不过是在我有生之年目送他渐行渐远,我站在路的这一段束手无策的看着他消失在街角。他用背影默默告诉我,不必追。
看不到生老病死在身边的时候,不会去正视思考这些问题。现在被环境感染,莫名的开始患得患失不像自己。
但是转念又一想,不管以后怎么样,最起码现在的季陆还在我身边。他依然年轻,我还没老,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时候。
我向来擅长自我调节,不到一会刚才那个悲春伤秋的人就被我扔到了一边。挣开季陆的肩膀蹭的一下站起来,季陆一愣问我“干嘛去?”
“上厕所。”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
农村的厕所都在室外,灵棚那里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我出去的时候绕过房前直奔院子角那搭的一个草房。
草房旁边有柴火堆,还爬着不少的葫芦藤。我还没见过那么小的葫芦,好奇的伸手摸了一下。
“这葫芦蛋子摸一下就不长咯。”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背着手走了过来。
我赶紧收回手,回身说“不好意思啊,我……”看见老太太的瞬间,我愣了一下。只不过之前类似的情况见了太多,加上她表情又没有我之前见过那些人那么恐怖,所以我也没多大的反应。
朝灵棚那边看了一眼,月姐和棍儿哥在坐在里面。老太太在我转过去的之后扶着腿,慢腾腾的跪在地上。
我赶紧过去把老太太搀起“这是干什么啊。”
老太太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之前见过你啊娘娘。”
“嗯,在医院的时候。”
“我那会啊稀里糊涂的,虽然起不来,但是你们说话啊我都能听见。”我扶着她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去坐,老太太敲着腿跟我说起话。
“明天啊,我就得走了。这住了几十年的老院子,再多看不了几眼了。”老太太不舍的说。
“月姐现在有个好人家,你就放心吧。”
一提月姐,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孩子,以后还请娘娘多多费心照顾了。”
我想着这老太太人老糊涂,叫什么也就没计较,便点头应了一声。
日出之前,老太太的身子化作了一缕青烟,飘回了棺材中。月姐和棍儿哥还有几个邻里乡亲一起去给老太太下葬,让我和季陆留在家里。毕竟送葬这事情还要自己家里人亲力亲为,我也就没跟着上前。
折腾到了大中午,送葬的队伍都回来了。开始拆棚子,送喇叭。季陆陪着我打扫院子,忙来忙去。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月姐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歇一会,和我说说话。她讲了她在四川医院照顾老人的时候,之前同病房的那家人又来医院闹。大概是那死者的儿子回家想了想之后觉得不甘心,非要把这责任推到医院的身上。
说是病房的护士看管不周到,才让他大伯有机可乘。
闹来闹去听说还弄伤了一个护士的胳膊,最后不但没拿到钱,自己还进看守所蹲了好几天。
我不禁唏嘘感叹。
月姐说完问起我最近怎么样,我想了想点点头,应该算还好。
她看了一眼在院子里一丝不苟的扫着地的季陆问我“这个就是当初你在四川等的男朋友?”
“嗯。”我有些脸红的回答。
月姐挤眉弄眼的笑着说“长得真好看,高高帅帅的。”
我小声的控诉“脾气可怪,又喜欢损我。”
“是吗,我看着不像爱说话的人。”
“都装的,熟了以后话可多了,上来那劲能气死人。”
“你棍儿哥也是,看着像个闷葫芦一样,其实可粘人。”月姐一提到棍儿哥,脸上幸福的表情总是藏不住。老太太临走那晚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哪里轮得到我费心照顾,有棍儿哥在,月姐后半辈子查不了。
“从来到现在也没好好招待过你,等着,姐去给你弄点吃的。”月姐说完就要下地。我赶紧拉住她说“得了,你还是歇着吧,我来。”
月姐笑着推辞道“没事啊,让你再尝尝姐的手艺。”
她说完下地,刚穿上鞋,身子一晃就咣当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