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川感觉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看见那么恐怖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一幕他不是第一次看到。
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他亲手将襁褓中的儿子交给李家两名死士,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的时候,也是在江南水榭一望无际的湖面上,看到过同样的白衣白发女鬼。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是他亲手把儿子交到别人的手中,带去送死的。
他内心的痛苦难道就比付倾城少吗?
二十多年前,江南才子李临川享誉华夏,一杆妙笔生花,堪称书画界奇才。
而艺术上的成就那么高,却还是压不住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多少个一线城市的规划图是从他手中成型,又有多少种新式先进武器的设计图纸,靠着他手中的笔,从幻想变成现实。
那时候才二十出头的李临川,就已经是中科院的设计学研究院士,参与的重大科研项目,是许多人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才华、相貌、金钱、地位,各种各样的优势集于一身。
毫不客气的说,当时全华夏所有大世家,都恨不得挖空心思,把自家最优秀的女儿嫁给李临川。
只因为这一位的成就是任何人都无法估量的。
而最终,李临川选择了他的真爱,他第一眼见到就被其温润如水性格所融化的付倾城。
两人相恋一年,结成连理。
大婚的那一天全华夏世家纷纷道贺,婚礼当天不知道多少世家大小姐哭晕过去。
原以为这是神仙都羡慕不来的一对。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美满的家庭彻底破碎。
付倾城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那一夜,正是梅雨季节的江南,月明星稀,山边湖畔风景如画的江南李家大院,火光冲天。
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半个李家。
一个婴儿就是在这烈火中诞生,华丽丽登场,闪瞎了当时在屋内为付倾城接生的所有医生护士眼睛。
英雄降世,天逢异象。
恶魔诞生,必有灾祸。
李家出生了一个恶魔,一个在未来极有可能覆灭全华夏所有世家势力的恶魔。
这种话,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偏偏所有人都信了。
孩子降生的第二天,李家门前车水马龙,全华夏但凡是传承超过五代的世家大家主齐聚江南。
李临川都没资格进入到会客厅,听取那些人都在议论什么。
他只知道一个结果。
那就是全华夏这么世家,无数身份尊崇的人,竟然集体容不下一个才刚刚出生的小婴孩。
李临川感觉这事何其可笑,甚至都做好了,谁敢动他儿子一下,必须从他尸体上踏过去的准备。
可等李家老爷子将一份绝密资料放在他面前之后,他沉默了。
他在破败的家中守护了妻子儿子一个月,在满月的这一天,抱起来襁褓中的婴儿,把孩子交给了将要痛下杀手的人。
有什么事情是比亲生儿子性命更重要的?
李临川不会说,二十多年来,付倾城问他这个问题问了无数遍,他都没有回答。
他只知道带走儿子的两个死士,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他想来,既然是家中老爷子安排的死士,必然会在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情之后,以死明志。
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死在何处,葬在何方。
滔滔不绝的黄河水,卷动着李临川所有的痛苦回忆,奔腾而去。
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倒转,就像河水回流一般,回到当初,重新作出选择。
可惜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河水自源头发际,永远不会有回流的那一天。
同样的夜。
青水湖畔,三江源头。
一栋破破烂烂的农舍门前,满脸烧伤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妇人惊慌跑出房门,一眼看到同样满脸烧伤伤痕,刚刚打猎回来的家里男人,张大了嘴,剧烈喘息。
“老头子,出事了。”
男人随手把刚猎到的山禽往地上一扔,嘿笑道:“出什么事,看你慌成这样。”
“那、那孩子的皮,裂开了。”
“什么!”
男人眼中充满了惊慌,快步冲进农舍堂屋,定睛观瞧堂屋正中间,贡品桌子上摆放的物件。
那是一块木雕,木雕本身做成个类似于婴儿盘坐的形状,其外周则是包裹了一层特殊的皮囊。
原本完整无缺的皮囊,此刻胸口位置裂开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就像是,有人拿刀狠狠捅在婴孩的心口上。
心口被人捅一刀的感觉,一定很疼。
李萧现在是有切身体会了。
他本想控制住付倾城,给那女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别让她再动不动见了谁都寻死觅活的。
想法是好的,冲上去的时候,有身体内那个特殊存在的帮助,他做到了人类不敢想象的近距离躲避子弹。
可就在他一手掐住付倾城喉咙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那一刻,他清晰看到付倾城脖子上戴着的某块玉石,散发出妖冶的鬼火幽光,随后就像是有股电流从那女人身上传递出来,顺着他的手臂,传遍他的全身,让他直挺挺僵在原地。
再然后,便是付倾城打出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那子弹直入他的心脏。
很疼。
疼得他撕心裂肺,整个人腾空而起,坠落到黄河之中。
鲜血在流淌,浑身的力量在消逝,冰冷的河水将他包围,炙热的血液随着河水一起翻滚旋转,在他身体外包裹了一圈又一圈。
以前,他总听人说,人临死之前,会看到这一生的回放。
他还在想,一生时间那么长,死就那么一瞬间,怎么可能看到那么多画面。
可他现在相信了。
他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幕,他看到一对表情冷峻的中年男女,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李肃,真的要杀了他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李岚,这是老爷子的决定,我们能违反吗。杀了他,你我也要一起以死明志的。别犹豫了,动手!”
一番简单的对话,随后就是男人伸手掐住襁褓中婴孩的喉咙。
只需稍稍用力,这个生命就会在其手中终结。
可下一刻,光芒闪耀,一股无明业火凭空而起。
烧毁了二十多年前的那片密林。
也沸腾了此刻夜色下冰冷的黄河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