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高成躺在睡袋中，又是像个三明治一样挤在两个人中间。
他辗转反侧，反侧辗转，硬是睡不着。
左边官伟在打呼，右边颜哲在磨牙，时不时抽搐蹬他一脚。
令他不解的是，他们两人都不受彼此的影响，呼呼大睡，跟两头猪一样。
只有高成被他们折磨的痛不欲生，恨得咬牙切齿。
期间他试图弄醒过官伟四次，颜哲三次。
他们每次都是翻个身，片刻后继续打呼磨牙，该怎样还是怎样。
高成睁大眼睛，看向漆黑的帐篷顶，周围的一切声音在耳中变得无比清晰。
野外的虫鸣和掠过帐篷的呼呼风声，让他愈发睡不着。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00点19分，他记得大家是10点睡觉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高成把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回忆了两遍，期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想了一遍。
甚至想到过幼儿园午休时偷偷亲过哪个小女孩，被喜欢她的另一个男孩打了一顿，还告老师去了。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睡不着。
索性穿好衣服，钻出帐篷来到外面看月亮。
周围昏暗无比，凭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坐到折叠椅上。
冷冽的空气让他紧了紧衣服，深深地吐了口气，白雾在空中停留片刻后随风而逝。
“你也睡不着？”
身后传来赵凝之的声音。
“韩熙月也打呼？” 高成看向昏暗中的赵凝之轮廓，诧异问。
赵凝之在旁边坐下，“没有啊，是我睡不着而已。”
“咋了？有心事？” 高成问。
“唔……也不算吧，就是有些困扰。” 赵凝之说。
空中云朵飘过，露出明月，凭借这短暂月光，高成看清了她的表情。
略带忧愁和沉闷。
“想说说么？” 高成问。
“啊……怎么说呢，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我太矫情了？”
赵凝之躺在折叠椅内说。
“我在听。”
赵凝之答非所问，“emm……晚上你对彩云的告白是真的吗？”
“你希望是真的假的？” 高成反问。
赵凝之犹豫片刻，“假的。”
“那就是假的。” 高成回答。
“那要是希望是真的呢？”
“那也是假的。”
赵凝之捂嘴一笑，“你不能这样。”
“为啥不能这样？” 高成问。
“因为会伤人心的。” 赵凝之认真说。
“谁？你啊？”
“不是，彩云啊。”
“害，她没事啦。” 高成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
“虽然你挺聪明的，但关于女孩子你还是不懂呢。” 赵凝之的声音如蚊蝇一般微弱，被周围虫鸣声完全掩盖，难以听清。
高成提起椅子坐到她旁边，“啥？”
“没啥。”
高成哦了一声，两人沉默了一会。
眼见她不说话，高成忍不住开口，“说说吧，好奇死我了。”
“说啥？” 赵凝之探出头疑问道。
“一个你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的原因。”
赵凝之哦了一声，重新躺下去，“emm……就是……我可能要去国外留学了。”
高成听完这句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他沉默片刻后询问，“这就是你说的不是什么大事的事？”
“对啊。”
“出国留学还不是大事啊？”
“对啊，出国留学不是很正常吗？”
高成刚想反驳，突然想到她的家庭，能留在国内常住已经是实属不易了，他们出国留个学确实是非常平常的事，就像自己喝水一样平常。
“必须去吗？” 高成问。
黑暗中的赵凝之微微点了点头，“必须。”
“高考完？” 他平静的问。
“对，但也不一定，看安排。” 她回答。
“你想去吗？”
赵凝之微微叹气，“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但习惯就好，不是么？”
“那还会……回来吗？”
“应该……会吧？” 赵凝之不确定。
高成沉默着，在浓稠如墨的黑夜中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明月挣脱乌云的束缚，带来了短暂的月光。
赵凝之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视。
很快，黑暗重新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一个人？”
“我哥陪我。”
“赵磊？”
“不是，另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家是世交。” 赵凝之回答。
高成心中很疑惑，为什么她们的家庭总有青梅竹马和一起长大的世交发小，许彩云有，赵凝之也有。
也许这就是阶级差距所带来的不同点之一，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和一个破碎凄苦家庭的不同。
“他是不是来学校接过你放学？” 高成突然想起来，问道。
“对的。”
“长得高高帅帅的？笑起来像某明星那个？”
“应该是的，他在私立高中念高三。” 赵凝之想了想回答道。
高成一想到赵凝之那时对他的笑容，心中就有些发酸，嘴上语气冷淡道，“嗯，去吧，到时候结婚就别叫我了，我随不起份子钱。”
赵凝之咯咯一笑，侧躺着面向高成，“你咋啦？怎么突然提什么结不结婚的。”
高成像个女生一样，哼了一声。
赵凝之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就像高成以前摸她一样，“嗯？怎么跟女孩子一样生闷气呀？”
高成本来心里还有些开心，但一想到她也可能这么对待她那个所谓的哥哥，心里就更不爽了。
他躲过她的抚摸，冷淡道，“去吧，不用烦恼的睡不着，反正这里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了。”
赵凝之收回手掌，插进衣服口袋，“谁说没有的？”
高成心中有些小窃喜，嘴上却还是不以为意的问，“谁啊？”
“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呀。” 赵凝之依次回答着。
高成沉默的等待着，看她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随即起身，“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赵凝之伸手拉住他，“哈哈哈，开玩笑的，当然还有你啦。”
高成又坐了下来，“你和那个谁上一个学校？”
“对啊，不过也不一定，反正是一个城市。”
高成又想问你们怎么知道能考上一个学校，但转念又一想，世上没有钞能力做不到的事，也就闭嘴了。
“他学工商管理，而我想学艺术，画画也好，摄影也好，小提琴也不错，我都可以。” 赵凝之接着说。
“这下好了，他学成之后直接管理你家企业了，你就负责当个艺术家实现自我价值，真美满。” 高成酸溜溜的说着。
“哎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说他呢，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太好。” 赵凝之娇嗔说道。
“我这是合理怀疑。” 高成辩解。
“他是管理自家企业啦，跟我家有啥关系呢。”
“你以后嫁给他不就是一家人了？” 高成说。
“唔……” 赵凝之没有言语。
“你以后真要嫁给他啊？” 高成惊讶问。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在家长那里的份量，你也懂的。” 赵凝之轻轻叹气。
高成怅然若失，声音低沉的说，“是啊，门当户对确实重要，我想他也是最适合你的人。”
“为啥？” 赵凝之问。
“从小认识的人，知根知底，人品性格了解透彻。而且家境相当，长辈也是旧相识，没有公婆矛盾。又高又帅，也没有容貌焦虑，后代的相貌身高也不差，这还不适合？”
“但人不会总是循规蹈矩的，对吧？” 赵凝之笑道。
“但你就是循规蹈矩的人。” 高成说。
“那你可能不是非常了解我，你只看到了表面。”
高成不愿承认自己不了解她，“嗯，刚刚说的是世俗意义上的合适，但具体还是要看你们俩自己的想法，都21世纪了，恋爱婚姻早就自由了。”
赵凝之蜷缩着身体，吸了吸鼻子，“昂，是啊，但有谁的人生是真正的自由呢？”
“行了，回去早点睡吧，明早起来看日出。” 高成站起身说。
赵凝之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的走向各自的帐篷。
“晚安。” 赵凝之小声说。
高成也道了句晚安，钻进帐篷。
躺入睡袋，他睁眼看着篷顶，大脑还是没有一点困意。
他此时的心情比刚刚被左右护法折磨的两个小时睡不着时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