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拧月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听说大哥和沈廷钧动起手来,更是坐卧不安。
她想出去看个究竟,更像安抚他们两人,有事儿好好说,打打杀杀的,再失了手伤了那个。
但不管是嫂嫂还是奶娘,读不允许她出去,桑拧月便只能魂不守舍的坐在房内。
好在没一会儿前边就有消息传来,说是两人不打了,在好声好气的商量事情。
好声好气桑拧月是不信的,她也不觉得一日两日的,大哥能和沈廷钧握手言和。但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打架就好,不然真伤了那个……随便伤了那个,她都心疼。
等到晚间要用晚膳时,桑拧月本是要去前边,与家里人一道用的,却听奶娘说,大嫂留饭了,大哥在宽带沈候。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不方便露面的,况且大哥大嫂也不会允许她这时候露面。
桑拧月只能怀揣着满腹心思,自己在房间内把晚膳用了。
天越来越晚了,可沈廷钧依旧没走。桑拧月明知道不可能,还是问奶娘,“嫂嫂留侯爷在府上住么?”
“没有,侯爷稍后就离去。”奶娘没说的是,侯爷面上有伤,就这么走出去怕是不雅观。若是被人看见了,再传出些侯爷和他们大少爷不和的消息,那对谁都不利。
而且姑娘多灵慧,若是知晓侯爷受了伤,怕是也能想到大少爷没沾什么光。两人受伤姑娘能好受了?不哭出来都是姑娘坚强了。
奶娘哄着桑拧月,“姑娘快睡吧,天晚了,您怀着孩子呢,熬夜对您不好。”
桑拧月应了一声“好”,她也乖顺的躺下了,但是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难耐的在床上熬时间,好不容易等到外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桑拧月当即精神一震,将素锦喊进来,“是侯爷离开了么?”
“是,侯爷刚离开侯府。您放心吧,侯爷没喝酒,人也稳妥的很,侯爷身边的成毅不离左右,不会出事的。”
桑拧月“哦”了一声,终于放了心。
她还想问一问素锦,看她知不知道大哥都与沈廷钧谈了些什么,但是想也知道这些事情素锦不可能得到消息。便只能作罢,躺在床上睡去了。
翌日是常敏君和雷战三人如族谱的时间。
桑拧月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妥当,然后去前院花厅等大哥和嫂嫂他们。
常敏君今天的打扮也很隆重,她穿着大红色的金丝绣褙子,下边配着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高高盘起的发髻上簪的是贵重的红宝石头面,而身上佩戴的环佩镯子,也全是同一套宝石首饰。
常敏君长相大方端庄,但她身上的气息却英气勃勃,这一身穿着打扮倒是和她身上的气息相和,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端方贵重。
桑拧月看到嫂嫂,眼中惊艳了一瞬,她刚想夸一句,“嫂嫂今天光彩照人”,结果就看见了嫂嫂身后,与她几乎形成鲜明对比的大哥
大哥……左侧脸颊高高鼓起,那一块儿淤青,青里泛着紫,紫中带着黑,黑中还露出点点红血丝……
桑拧月焦急的站起来,才想问大哥,怎么就伤到脸了。但是转而她又火速想起昨天大哥和沈候大打出手,那这伤不可能是大哥自己打的,只可能是沈廷钧打出来的。
桑拧月一下子就心疼得不得了,拉着大哥的胳膊说,“您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是侯爷把您打伤了是不是?你现在还疼么?有没有让大夫上药?”
桑拂月满面尴尬。
就说沈廷钧多阴险吧,昨天那拳头全冲他脸上招呼了。他是真不知道他桑家今天有大事儿,还是就故意伤了他脸面,好让众人看热闹?
桑拂月昨天伤到脸面时,还没想起来今天要面对的窘境,但晚上被常敏君一提醒,他就想自闭了。
但他早已下了帖子给亲近的人家,让他们今天来观礼,总不能临时再改时间。况且就是想改时间,那都宵禁了,也来不及让人送帖子啊。
桑拂月想到今天要顶着这副尊荣在众人面前露面,昨晚上懊恼了一宿没睡着。但他再怎么懊恼,再怎么怨怼沈廷钧,也都改变不了他伤了脸面的事实,更改变不了他今天要仪容不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事实。
事已至此,再扭扭捏捏的更显得难堪,桑拂月就打哈哈的和妹妹说,“不疼,上过药了。行了你别担心了,多大点事,过两天就好了。”
“真是沈廷钧动的手么?”
桑拂月想摇头否认,若是让妹妹知道他这是被沈廷钧打伤的,那他多没面子。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在妹妹面前堂而皇之的给沈廷钧上眼药么?这么棒的主意,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桑拂月已经跑到舌尖的话,果断吞了回去。然后他就装作很疼的样子倒吸一口气,随后又说,“还真是侯爷打的。沈候功夫了得,我在他手上可没沾光。”
桑拧月气哭了,揪着个手绢在心里把沈廷钧排揎了好大一通。
他不知道这是她大哥么?明知道这是她大哥,他还下这么重的手,人都说爱屋及乌,他心里指定是没有她的,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没分寸?
桑拧月眼里含了泪,为大哥委屈,自己也委屈的不行。她垂着脸不吭声,却不时发出一道吸鼻子的声音,明显是被气哭了。
常敏君见状直接丢给桑拂月一个眼神,那眼神可太好懂了,说出来就就七个字“你可真有出息啊。”
桑拂月见状脸上就讪讪的,面上也不由的出现后悔的神色。早知道妹妹这么不经逗,他刚才少说两句了。
还是常敏君站出来劝了两句,桑拧月这才止了啜泣。但沈廷钧伤了大哥这个事情依旧让她难以释怀,所以即便之后客人陆续登门,需要待客了,桑拧月也很难露出一个笑脸来。
最先过来的肯定是谢庭芳和杜志毅,这两人就在府里住着,对桑宅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但他们做事都有分寸,所以能问的问,不该打听的,他们坚决不打听。
两人见到桑拂月这副尊荣,心中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拂月和沈候的事儿,显然不是他们能随便探问的。
两人倒是没开口询问他们俩有啥矛盾纠纷,只是打趣的说桑拂月说,“好些年没被人打了吧?心里什么子味儿啊?”
杜志毅:“有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想当初咱们因为救人得罪了小人,就被人罩了麻袋,直接被打的满脸包。”这件陈年旧事就是他们三个一起经历的,当初具体是去救一个被兄长卖去烟花之地的女子,还拔刀相助那个在茶馆唱戏被调戏的女子,他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得罪了小人,加上他们当天又吃了点酒,毫无反抗能力,结果直接被人罩了麻袋,揍了个屁股开花。
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挨揍,还被人揍得那么凶残,直接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床。当然,事后他们也找出了下手的人,把他揍得更惨就是了。
如今提起这件事,杜志毅满面笑容,谢庭芳也有些忍俊不禁,只有桑拂月……我这媳妇孩子妹子都在跟前,你们在说我糗事之前,能护住我那岌岌可危的面子和尊严么?
稍后齐家和云家的人也陆续过来了,再有就是几个和桑父交好的人家,也都带来家中的小辈过来观礼。
上族谱本是一加一族之事,按理是不用外人参加的。但这不是和那些族人闹翻了么?为显隆重,只能从外边拉人了。
不过这些都是祖父和父亲的至交,有他们观礼,也好像祖父和父亲亲自观礼了,为此桑拂月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常敏君的名字直接被写在了桑拂月旁边,她的备注是“妻:常氏敏君”。至于雷战三人,鉴于三个小家伙并没有改名字的想法,桑拂月就简单粗暴的在“雷”这个字前边,直接给加了桑的姓。分别叫桑雷战、桑雷鸣、桑雷声。
就真的是,这名字一听就非常的敷衍了事。
反正来观礼的齐家、云家等诸多长辈,在听到三个小家伙的名字时,俱都有志一同的保持沉默。
桑字文雅,不管是在读书人身上,或是杏林之人身上,都有一份雅致和朴实平和。桑家几辈人起的名字,俱都将文雅发挥到极致,这也正和了他们耕读人家的出身,与他们的身份相得益彰。
可桑字与雷字八竿子打不着。雷象征什么呢?雷霆、杀伐、狂暴,这和温柔雅致的桑姓能牵扯上么?它怎么就牵扯上了呢!
齐家的一位长辈试探的问桑拂月,“这名字……要不再改改?”
桑拂月大咧咧一挥手,“就这样吧齐叔,他们都用习惯了,再改成别的名字他们还不喜欢。再说了,本也就养成泼皮的性子了,就是加了祖宗的姓氏镇压,那也文雅不起来。还是算了吧,左右这三个在读书上也没开窍,就不折腾了。”
齐家长辈遗憾的叹了一声,“……如此,也好。”
上完族谱,众人也没散,因为家里还准备了隆重的宴席。虽然总共也就两桌,但是席面该用还得用。
中间空闲的时间,桑拂月郑重的将跟在身边的清儿推出来,和众人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好在家里还有清儿。我这个弟弟倒是比我有强些,如今在应天书院读书,在课业上也有些天分,以后家里就靠他承袭祖辈遗志了。长辈们帮我考考他,看这小子是不是像他自己夸的那般有本事。”
清儿听完大哥这些话,人都有些懵逼了。
他什么时候自夸过?他几斤几两自己一清二楚,他还自夸?他身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学问上更是距离沈候还要十万八千里之遥。他谦虚谨慎埋头苦读都来不及,他去哪里自夸?
他就差在头上顶个“鄙人不才”的牌子,让大家都知道他没什么本事了。
清儿满眼控诉的看着大哥,但是当大哥的要坑他,他还能真丢了大哥的脸不成?于是,即便心里直打退堂鼓,也不得彬彬有礼的站出来,一板一眼回答长辈们考核的问题。
桑拂月见状就坐回了原位,心里觉得这场景特别熟悉,他看上去特别舒心。他自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留看向了两位好友,想从他们的面色上看出些什么。然后,谢庭芳做口型说“损还是你损。”
杜志毅道,“我觉得你这个失忆是假的!”毕竟早些年每次被桑父带出去赴宴,桑拂月与他们一样,无疑都是被考核的一员。加上他是桑家书肆未来的继承人,而桑家祖祖辈辈的当家人最低也是个进士出身,这就导致大家对桑拂月寄望很高,桑拂月自然压力很大。
那时桑拂月就不止一次感叹,说想要个弟弟。到时候继承人给弟弟当,他要在旁边看弟弟热闹。许是他祈求的心太诚恳,桑母还真怀孕了,然后,桑拂月还真得了个弟弟……真得,那段时间桑拂月比自己有了儿子都高兴,他兴奋到什么程度呢?甚至兴奋到与他们喝了个通宵,还慷慨而歌,说什么之后再不受他老子辖制了;他是长兄,长兄如父,他要严格按照父亲和祖父教导他那样教导弟弟。大考小考抽考,那个考都不能少,总之他之前受的罪,他要全部在弟弟身上讨回来。
如今么,他失忆了,但即便他失忆了,他的身体还在践行着他之前许下的宏愿。你就说这人损不损,他亏心不亏心?
由此种种,也难怪杜志毅怀疑桑拂月失了个假忆。但是他再怎么怀疑,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把桑拂月给他偷来的桑父的珍藏书籍给弄丢了,那时候他书信给桑拂月,这厮可是说让他等着,他不撕了他,都对不起他爹。结果可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书籍他找到了,桑拂月倒是忘记向他索要了。
依这厮的性子,他若是假失忆,见到他第一面指定是暴揍他。可如今么……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