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岩再次看向窗外,说道:“皇帝换的太勤对周朝也不好,让那个喜欢临朝的太后去抄史书,学聪明一点儿。另外,以后百官朝会都改在王府。”
甲卫称是,也不敢一直在这儿杵着,赶紧就退到外面去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撑在窗棂上,宿岩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心里有个什么地方,似乎自从他离开月牙村,便一直被揪扯着。
船行的很快,不到申时就已抵达京城。
等宿岩召见过百官,外面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
刘丰见王爷时不时要摁一下眉心,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便请示道:“爷,青江府的贡果前两天到京了,您要不尝一尝?”
宿岩眼前就出现一个模糊的女子的影子,她手底下拍着一只寒瓜,似乎还转头向他笑了下。
别的都很模糊,那只寒瓜的形状、纹理却很清晰。
宿岩眉头皱得更紧,似乎他在这几天里,真的和什么人产生了交集,由这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模糊影子推断,似乎是一个女子。
他心中抵触,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如无意外便是那个月牙村里的,自己难道没了记忆还能品味也跟着下降?
宿岩条分缕析,觉得自己不可能会主动去接触一个月牙村的女子。他在月牙村落户溪田那个名字,是在七年前。一开始的四年之中,他根本没有这种会定时定点失忆的症状,在后来,他只所以会抛却记忆,是因为每个月在山里待那么几天,已经不能像刚开始那样能安抚他心中的暴躁。
当他回归山林,有意识的忘却前事之后,竟然效果很不错,然后他才放任自己在那几天里什么记忆都没有。
虽然再回来之后,他也不会记得在月牙村的山林生活,但是这样做的效果,却比之前好很多。
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触动暴怒的心弦而想要杀人过。
所以,在最开始的四年里,他去月牙村,都是带着记忆的,而他自小记忆过人,当初只见过一面的村里人现在也能想起个大概。
那个村子里固然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但是跟京城豪门家中娇养的千金小姐、高等青楼里培养的各色美人却根本没法比。
所以宿岩断定,就算他失忆,他也根本不会去接触村里的女子。
想到上次回来带的那块米糕,便只有月牙村里有个大胆而奔放的女子在跟他示好,这一个可能了。
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模糊影像让宿岩很烦躁,他在想以后都不再下去的可能。
每个月有五天的空白,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或许该让外公帮他把这个毛病治好了。
王爷没有吩咐,刘丰便垂着头静静候着。
这时,外面却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何事?”宿岩问道。
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小太监,低头秉道:“回爷的话,是撷芳殿的陈夫人。”
这位陈夫人是江南一个豪富巨贾家送来的,但因为她来的晚,那时候爷已经不怎么召撷芳殿的女人伺候,她和好一批女人到现在都没有破瓜,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摄政王府过得殊为不易。
很多时候,连一个厨房里帮厨丫鬟的体面都没有。
之前,青江府的贡果到京,王府挑选之后,剩下的都送到了皇宫,而王府挑选出来的这一部分,最好的自然是给王爷享用的,次一等的是几个大太监、大丫鬟的,再次一等的才被分到撷芳殿那些曾经伺候过爷的女人那儿,再再次一等的就随便分分。
这位陈夫人娘家有钱,这些年有她是摄政王小妾这个名声,她娘家揽到不少宗挣钱的大买卖,因此每年给她送来的银钱使用都有很多。
为了更进一步,陈夫人一直在上下打点,府里有什么好东西,她便也能分到一些。
只是这些负责分发的小太监换了人,分到她手里的那几颗寒瓜外表看着好看,却都是放老的,切开来,里面的瓤干瘪没水分不说,还牵连着一些老筋丝。
陈夫人当即就气哭了,再想这么多年在这里独守空房蹉跎年华,不由升出几分搏一番的心思。
因此,她换上一身娇嫩衣衫,梳妆后便哭啼啼地找了过来。
前面一路还能银钱开道,但是快到摄政王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银钱便也行不通,但已经走到这一步,陈夫人一咬牙,壮着胆子直接在外大声叫嚷起来。
传话的小太监走了过来,对眼中犹带泪痕的陈夫人道:“王爷让你进去秉明情况。”
陈氏眼中闪过喜色,眼睫一眨,泪珠交睫,双眸更加莹莹,迈步走向那殿内。
宿岩在外面召见的这个自己后院的女人,他坐在太师椅上,能很清楚地看见女人跪下去时露出来的白皙粉嫩的脖颈,如此明显的勾引,却没让他心底升起半分波澜。
“你要告谁的状?”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氏不由微微一抖,抬头匆匆看了一眼,双手快速地搅着帕子,小声道:“妾没有想要告谁的状。只是,妾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说着,她转身,把跪在后面的小丫鬟双手端着的那盘,切好的寒瓜块儿托举上去,哽咽咬唇,一会儿才低声道:“您瞧瞧,这样的寒瓜,便是连猪都不吃的。他们、”
“放肆”,一声冷喝打断了陈氏的话,她愕然抬头,看见王爷面上布满寒霜,顿时抖个不止。
而冷喝出声的宿岩,很清晰的捕捉到刚才那一瞬间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我的宝贝都不嫌弃的瓜你一个贱妾凭什么嫌弃?
“滚出去!”
宿岩烦躁地按压又是一阵阵发疼的眉心。
陈氏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啪嚓一声,绣着蛟龙云游图的琉璃桌屏被砸在地面上,她下意识抬头,只见王爷眼里充斥着猩红的杀意,顿时吓得软趴在地上。
刘丰一看情况不对,忙大着胆子弓腰跑过来,拖住陈氏和她丫鬟一人一只脚踝给拉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宿岩才渐渐从幼时充满血色的记忆中清醒,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他冷漠地想这世间谁都不可能让他以宝贝待之。
就算传说中象征着天下的和氏璧,如今也不过是他垫桌角的一块石头而已。
夜色漫上来,宿岩叫送一个女人过来,还特别交代:“要听话的。”
只是当他来到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的,那个专门宠幸女人的偏殿内时,脚步却怎么也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