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换回警服，莫剑云歉意地对妻女说道，“不好意思，局子里临时有急事，我得过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莫妻还没啥表示，陈岚小嘴儿就翘起来了，不满地嘀咕道，“您都好几个月没陪我和妈好好吃顿饭了，才刚回来又要出去。”
莫剑云闻言不由得苦笑起来。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得到多少，就注定要付出多少。
既然干了警察这份特殊的职业，那么疏于陪伴家人也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到了莫剑云这种层次，如履薄冰，不知多少眼睛时刻盯着他，等闲不敢轻易犯错。
弯腰揉了揉女儿的秀发，莫剑云心怀愧疚地说道，“岚岚，是爸爸不对，爸爸答应你，明天无论如何都抽时间出来陪你和妈妈……但现在真的不行，爸爸得去工作了。”
莫妻也适时劝道，“岚岚，别任性，爸爸工作要紧，妈妈陪你吃饭也一样的。”
陈岚扁了扁嘴，眼神幽怨，埋头就扒拉米饭。
莫剑云见状像心里堵住一样，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化作无奈的叹息，就准备出门。
临了，他猛地想起什么，回头向生闷气的女儿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岚岚，你班上的那个袁飞羽……你对他了解吗？”
陈岚一听这话，刷的粉脸通红，神情慌张地结巴道，“爸，你，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和他不熟，嗯，没错，我们根本就不熟……”
莫剑云想着事情，没有察觉女儿的异样，心思细腻的莫妻却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儿不说话。
听到女儿略显语无伦次的回答，莫剑云也没在意，边穿鞋边随口回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那小子太能闯祸了，今天又把自己弄到医院去了，这种人你少接近，对你没好处。”
陈岚闻言一楞，小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刚想追问，莫剑云已经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对于女儿的异样反应，莫妻刚才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不禁感到头疼。
感情自家的小白菜动了春心。
这下难办了。
……
莫剑云驱车赶到县郊的桉树林，隔着老远就有好几辆警车闪烁警灯，拉起警戒线。
“莫局！”
“莫局，现场在里面！”
负责外围警戒的两个小警察见到莫剑云下车，赶紧帮忙拉起警戒线。
莫剑云神情凝重，打开随车携带的强光手电筒，边走边问道，“里面情况如何，法医驻场没有？”
这时候郭天波刚好走出来透气，顺便就回答了问题。
“法医已经在做初步勘查，按照现场的痕迹，这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只有一具，其身份已经确定了。”
相比与之前针锋相对时的锋芒毕露，郭天波此时显得暮气沉沉，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仕途将尽，没心气再和莫剑云争权了。
莫剑云很满意郭天波的表现，只要郭天波不继续作对，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又如何。
只是他知道郭天波的话还没讲完，便沉住气等待下文。
郭天波脸色纠结，犹豫了下，咬牙小声道，“莫局，不是老郭我不干事，而是这起案子太特殊了，我扛不住，只能交由你来定夺。”
莫剑云闻言神情凛然，沉吟片刻，凝声道，“带路，具体说说。”
郭天波如释重负，刚才他还真怕莫剑云转头就走，把锅甩给自己扛。
自家知道自家事，既然已经仕途无望，他也就想着安稳过完剩下的日子，谁知道天降横祸，偏偏自己值班就碰上这种倒霉事，实在是时运不济。
身为值班领导，出了问题，肯定少不了他的责任，所以他只能放下面子向莫剑云这个正牌局长求助了。
屏除杂念，郭天波抓紧时间，边走边简要阐明案情道，“今晚您刚下班不久，报警中心就接到报警电话，说县郊发生暴徒袭击学生的恶劣案件，学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紧要时刻有路人见义勇为，与暴徒搏斗，只是在搏斗过程中不小心把暴徒打死了。”
“我接到报告后不敢怠慢，马上就派人来到现场勘查，只是现场的情况……”
说到这里，郭天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莫剑云眉头蹙起，不悦地说道，“老郭，你也是警队的老同志了，怎么连最基本的案情阐述也说不清楚？”
郭天波苦笑连连地说道，“前面就是现场了，还是由你亲自过目吧。”
听闻此言，莫剑云也不好再说什么，顿时加快脚步。
很快，他就知道郭天波为什么那么纠结了。
皆因案发现场实在太惨烈。
地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脚印，枝叶遍地，砂石翻涌，不少碗口粗的桉树被拦腰截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这特么就是案发现场？
飓风过境也没这么狼藉吧？
强忍心头震撼，莫剑云看到前方不远站了个人影，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法医打着手电围绕着人影检查。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站着的人影就是尸体了。
只是他很奇怪，为什么法医不把尸体放下来再检查。
没多想，莫剑云快步上前，马上就看到了死者的真面目。
居然是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老头？
莫剑云终于忍耐不住了，厉声向身边的郭天波质问道，“袁志福疯了吗？他竟然说这样的一个老头是暴徒？”
之前在电话里郭天波就已经告诉他，报案人就是袁志福，被袭击的学生正是袁志福的儿子袁飞羽。
因为郭天波在电话里语焉不详，来时路上莫剑云就在猜测他是不是因为顾忌袁志福的身份才坚持要自己过来现场。
毕竟徐世琼毙命的那天，整个市里的有心人都知道袁志福傍上大树，有叶家二爷这层关系在，任谁都不敢再小觑袁志福。
徐世琼称霸本地二十年，垄断了油水最足的走私渠道，肯定有不少的死忠手下。
虽然莫剑云已经极力打击徐世琼团伙的余孽，但肯定还有漏网之鱼，也难保那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会不会怀恨在心，然后找害死自家老大的元凶袁志福复仇。
所以尽管袁志福报案合情合理，还特意安排了好几个所谓的‘目击者’和自称不小心打死暴徒的‘群众’来投案自首。
但莫剑云也当作是一起自卫反击案，如果没太多不利的证据，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反正在他心里，那些帮徐世琼助纣为虐的家伙死有余辜，伤天害理之事做尽，光是坐牢都不足以赎罪。
被打死了也是白死，他还乐得清闲。
但是当他看到被击杀的‘暴徒’居然是一个瘦弱的小老头时，他就忍不住发飙了。
这样的小老头能打伤凭一己之力从四个绑匪手里救出人质的袁飞羽？
糊弄人也不是这样糊弄法，简直把他们警方当傻子戏耍！！
也不怪莫飞云想岔了，普通人能想到李啸林这样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儿居然会是深藏不露的化劲高手。
“莫局，您误会了，之前我说的特殊之处并不是在于袁志福，而是这个死者！”
郭天波被当众呵斥了也顾不得恼怒，赶紧挑破真相。
莫剑云愣了愣，皱眉问道，“难不成死者还大有来头？”
郭天波刚准备说话，突然一个小警察匆忙跑了过来，递上一个文件袋。
他拿过来一看，顿时松了大口气，把其中一份文件拿给莫剑云过目，“莫局你没说错，死者还真的大有来头。”
莫剑云将信将疑地接过文件，下一刻不由得傻眼了。
只见手里的文件赫然是一份A级通缉令，上面清楚地写明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死者名叫李啸林，男，75岁，汉族，籍贯xxx，身份证号码xxxxx，涉嫌多起命案，系极度危险人物！！
莫剑云惊疑不定地再三观看那份通缉令，才惊愕地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震撼消息，郭天波又神情严肃地递过一份文件。
莫剑云看完后顿时脸色剧变。
他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郭天波会宁愿折面子也要向他求助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李啸林居然和那么多达官贵人扯上关系，光是看着文件一连串的名字，莫剑云就感觉头皮发麻。
最恐怖的是李啸林竟然还是刚倒台的叶家大少的管家。
这里面的水也太深了吧？
这时候莫剑云才明白，感情那张通缉令不是为了拘捕李啸林，而是为了保护他的另类驱逐。
现在李啸林死在自己的辖区里，万一那些与他有师徒情谊的贵人们迁怒，哪是他这个小小县公安局长能承担得起的责任？
想到这里，莫剑云在内心把将自己扯入漩涡的郭天波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也不禁头痛欲裂。
法医这时候也来请示，说尸体僵直，并且双脚插入地下，无法移动，必须掘开泥土才能搬运尸体。
莫剑云不信邪，亲自去尝试搬运尸体，结果他累得满头大汗，尸体却纹丝不动，就像焊死在地上一样。
而且莫剑云这才发现死者直到现在还保持着栩栩如生的特征，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无奈之下，莫剑云也顾不得动土会破坏现场，下令让法医赶紧把尸体带回去做详细的尸检。
离开案发现场后，莫剑云也不顾夜色已深，第一时间给市局领导打电话汇报情况。
领导听完后也是一阵沉默，半响才给出四个字的指示：
“静观其变。”
结束汇报后，莫剑云独自在车上做了很久才离开。
足足拖了三个月，这起案子才做最后的定调，在公安网上发布了警情通告。
A级通缉犯李啸林流窜遂海县作案袭击学生，被见义勇为的群众所阻，力毙当场。
这起案子背后的波涛暗涌，实在是惊心动魄至极。
莫剑云盼星星盼月亮，才总算盼到结案，自己险些也因为这个案子受到牵连，前途受阻。
恨屋及乌，连带的始作俑者袁家父子也被他记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