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这番话令夏冬青鼻子一阵酸涩。
老兵,老了!
正如同他们那稍显弯曲的脊梁一样。
但老兵不死,只会逐渐消亡。
“老喽,老喽!”
老人口中虽然说着老了,但那双看似稍显干枯的手掌却是显得那么有力,拍的夏冬青肩膀一阵生疼。
老兵,真的老了吗?
“这个地方看完喽,老汉儿我的心愿又少一个。”
老人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上前摩挲了一下不远处的死字旗。
哪怕隔着玻璃,老人却摩挲的分外仔细,似乎要将旗帜上所沾染的灰尘给尽数抹除干净一样。
不过他还不知道。
这面旗帜,早就不是当初那为战火灼烧,遍布硝烟灰尘的那一面了。
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是并没有减弱多少。
反而是愈加变得浓郁起来。
“可惜喽!”
“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喽。”
老人继续摩挲着。
但还是因为年龄太大的缘故,而无法看清楚上面的那部分字。
这个时候,霖玲那奶乎乎的声音响彻起来。
在这稍显寂静的博物馆中,充斥着一股分外空灵的穿透力。
“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
“尽孝,尽忠!”
“大哥、二哥、三哥,孝,老汉儿我替你们尽了;忠,我们为国也尽喽!”
在这一刻,老人终究还是回想起来了自己的三个兄长。
他们的面容永远都停留在年轻的时刻。
就像他的那一段记忆一样。
他或许有时会遗忘,但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想起的。
小鬼子的凶残、战场的硝烟、自己的兄弟们成片成片地倒下、那些鬼子又以潮水般疾驰而来。
刺刀碰撞。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鬼子死了,他却活了下来。
“小娃娃,你知道老汉儿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不知过了多久,收回手掌的老人似乎又忘了他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在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之后,转身重新看向了霖玲的方向。
霖玲微微一笑,重新拍了拍自己的小手。
环境天旋地转,景象不停变换。
等几人再次站定之时,已经出现在了一处烈士陵园之前。
陵园的位置稍显偏僻,只有门口的两盏灯正在释放着稍显得昏暗的灯光。
小黑曾经跟随着慕容不知抓了多少的恶鬼凶魂。
见过的坟地、乱葬岗可谓是不计其数。
但他却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埋葬了这么多人,却平白给他一种极为心安的地方。
“兄弟们,老汉儿我来看你们喽!”
老人颤颤巍巍地正了正自己的衣衫,将衣角的褶皱尽量捋平。
随即迈着有力而沉稳的步子向着远处走了过去。
顺着稍显昏暗的灯光看去,他的身影是那样的挺拔。
就像是来自一个巨人的身影一样。
不远处。
“吧嗒~”
随着一声脚步的响彻,取而代之的则是数到脚步。
一个跟慕容装束一模一样的男子率先现身,在他的身旁,林林总总的至少有十几个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区域摆渡人的统领。
“慕容!”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你们两位也尽数调遣出来?”同慕容相视的一个摆渡人统领略带着几分调笑之意问道。
慕容道道撇了他一眼。
“鲁肃,鲁子敬!”
“几十年不见,你的话还是这么多!”慕容逐渐动了动自己的眼皮,面无表情地出声说道。
鲁肃,字子敬!
东汉杰出战略家,外交家。
死亡之后,在冥界当了个摆渡人。
“赵吏呢,那个王八蛋还欠我一大笔钱,人跑哪儿去了?”鲁肃目光环顾,寻找着来自赵吏的身影。
慕容:“……”
“你们各自麾下调出多少人?”木兰上前问道。
鲁肃思索几分,“几十人还是有的!”
“那就尽快召他们前来!”
木兰说着,以隐晦的方式指了指上空。
一时之间,十几个摆渡人统领面色尽数变得难看起来。
能够让木兰产生如此忌惮的人。
除了冥王,便只有那个身处虚无界的大爷。
“集合!!”
诸多统领一同出声召唤道。
未几,阵阵皮鞋的摩擦声于暗处响彻起来,密密麻麻,接连不断。
随着第一个摆渡人的现身,紧随其后现身的便是络绎不绝的摆渡人身影。
林林总总,足有数百。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无一例外都是身着正装,神情肃穆。
他们尽数接到了老人的讯息。
这些摆渡人群中有人活了很久,但有人却只是刚刚从普通人转变过来的。
英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产生敬意。
陵园中。
老人抬手抚摸过一块儿又一块儿墓碑,其上有名字的也有,没有名字的也有。
但无一例外,周遭都被清理的分外整洁。
老人在一块儿只有名字,却没有生平的墓碑之前停了下来。
比起其他的墓碑,这块儿墓碑更像是一块儿掺杂在其中的恶作剧。
只见上面写着——洗脑壳。
显然易见,这绝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老人却是摩挲着那块儿墓碑,却是老泪纵横,口中连连诉说着一些模糊的话。
“洗脑壳,汤圆儿老汉我也替你吃喽!”
“面我也替你吃喽!”
“你说说你,咋就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你到底叫个啥子嘛……”
听着那些稍显模糊的话,夏冬青脑海中却是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背着一杆长枪,身穿单薄军服,头戴斗笠,脚上穿着草鞋的年轻人跃跃欲试地走到了一个书写着名字的长官之前。
“龟儿子,你叫个啥子名字?”
年轻人腼腆一笑。
“长官,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洗脑壳,你就写个洗脑壳好喽。”
“仙人板板,你若是光荣喽我去哪里找你个龟儿子?”
长官笑着骂道。
“长官。我老汉儿早死喽;我妈也没喽,你找我干啥子呦?”年轻人重新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长官微怔,但他还是在眼前的记名册上严肃地写下了三个字。
这个名字,跟着他走了短暂而充斥着热血的一声。
一瞬间,任凭夏冬青频频压制,但一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淌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