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了。”
有人看到他们走来,说了一句。
在外面等着接人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对这个小小秀才公印象深刻。这么小小年纪的秀才十分少见。
看到他们,那人似乎找到了针对的目标,冲过来就想拉小赵成,安溆一把将他甩开,“你想干什么,继诬赖人之后还想打人?”
那人道:“我要和他比。我不信我钱谦之学这么多年比不上一个小娃。”
“这么冷的天谁要跟你比,你没考上,最先该做的是反省自己,要还是坚信你自己的学问,那你就等学政他们出来了,好好地去问原因。”
“跟泼妇骂街一样拉踩我们家小孩,”安溆突然冷笑一声,打量着那人,“你这样的心性也难怪没考上。”
几句话说下来,年轻人脸色青青白白变换。
旁边跟着的应是他的家人,一个中年妇人,她扶着年轻人,一脸柔柔弱弱地道:“这位姑娘,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我们家谦哥儿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安溆打断她:“他接受不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弟弟聪明伶俐,凭什么被他拿来比较?你又凭什么认为,他小小年纪能考上,你就一定能考上?这世上多得是一把年纪不开窍的人。”
“你,你欺人太甚,”母子两个都说不过安溆,气得话都说不顺了。
这时候,府学大门再一次打开,里面走出来个文士模样的人,他手里拿着两份卷子,先是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再看向众人,才说道:“本来你们就可以在明天之后来府学查卷,钱学子你何必如此着急。这是你和这位小友的卷子,大人都让我拿了出来。你看看吧。”
钱谦之扑过去拿过来卷子,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就失魂落魄起来,手里的几张卷纸重若千钧一般,再也拿不住。
文士摇摇头,上前将散落在地的纸拾起来,将两份卷子夹在腋下,关门回去了。
人群又议论开来,安溆拉着小赵成,冲破人群回到马车边。
宗彻看了眼回到车上犹带气愤的女子,默默地在心里叹口气,就这样子的性格,年纪轻轻的当了鬼真的不稀奇。
然而安溆却也有自己的避重就轻,该忍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忍气吞声过。只是这样的事,若是一句话都不说,小赵成以后难免要被人议论。
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不讲理,即便所有人心里都知道真相如何,也会随着那个跳得欢的大流所言。
既然她决定护着小赵成,这些事就不能不替他考虑。
“姐姐,你是第一个站出来替我跟别人吵架的人。”外面的喧哗渐渐散去,赵成靠在安溆身旁,看着她一脸的孺慕和崇拜。
他奶奶就是个普通老妇人,在爷爷去世后,越发的怕事,只要不是吃大亏,就从来没跟人斤斤计较过。
他平日都是在镇上何先生的私塾读书,回家的时间不多,跟村里的小孩子们不熟,偶尔假休在家,就经常受欺负。
奶奶从来不跟人吵,牵着他回家后,就笑眯眯地跟他说:“咱们不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咱们成儿是做大事的人。”
赵成知道奶奶为什么那样怕事,也很理解奶奶,但是被人挡在身后护着的感觉,却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美好。
安溆揽住小孩的肩膀揉了揉,赵成依恋道:“姐姐,我现在才十岁,就算考上了秀才,也要等下一科的会试。”
听他说着话突然停住了,安溆问道:“所以呢?”
“我想带着奶奶去投奔姐姐。”赵成说道,明亮的双眼里都是期盼,“我可以把户口迁到姐姐家,帮姐姐家里免税。”
只求姐姐能带他生活,他从小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可现在想来,和姐姐的感觉应是差不多。
做过“孤儿”,体会到一点温暖,便想一直攥在手心里。
安溆毫不犹豫道:“你和你奶奶可以去我家,但是你现在是个小小的秀才公,迁户口你们县里舍得放吗?不如只在樗蒲县生活,以后考试还以你们朝阳县的身份。”
将赵成和他奶奶接到自家,这件事安溆早便考虑过,不为别的,就担心重生女主还没有放弃赵成这条线,非要把小孩子拢到身边去。
如果赵成愿意归顺她,安溆倒也不用这么担心,但是这小家伙明显是不愿意的,要不然当日不会看见她就赶紧跑过来喊姐姐想要摆脱女主。
重生女有点疯狂,万一她觉得赵成不知好歹,再像对付宗彻一样使什么阴损的手段呢?
所以在宗彻眼中,安溆就是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本就觉得她面对弱小时有些没脑子,此时更有些恨铁不成钢。
当下冷声道:“本就添了两个仆人,家里的房屋还够住吗?”
安溆说道:“我和小翀的房间都挺大的,到时隔开,我和赵奶奶、稻香住一间,小翀和丰年小成住一间就可以。而且等到开春,我本就打算重修房屋的。”
看出来这个大哥哥不欢迎自己,赵成忙说道:“哥,我也会给姐姐帮忙的,而且我奶奶还会干活儿,我们不会白吃白住。”
宗彻:“我不是你哥。”
“别理他,你现在喊我姐姐,我能管不起你吃住的吗?”安溆笑着安慰小家伙儿。
就看小成如此懂事,他奶奶也不会是什么不好说话的老太太。
再说了,真不好说话也没什么,反正不是正经长辈。
宗彻被说得心里一梗,不舒服极了。
虽然她对自己的态度和先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但他还是敏锐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
“姐,小成这么点,就是秀才了?”
安翀和丰年、稻香兄妹俩也挺关心这次的科考结果,一见姐姐回来就簇拥着他们上楼,等到自家房间才问结果。
听闻连小赵成这么个八九岁的孩子都考上了,安翀对自己也有了些信心。
他从一开始想读书,就只是不服气为什么宗彻一个外人能花自家钱读书他反而不能,而且自家爹当年那几乎要学成疯魔的状态,他又不是没见过。
所以根本没想过读书能考出个什么来。
之后姐姐改变,送他去私塾,他那时就想读两年字认全了,跟着姐姐一起去做生意。
但是现在,看看人家小赵成,安翀一时觉得自己也可以,一时又觉得自己理想太低。他要是不想着在科举上一直走,宗彻考得再高跟自家姐姐也没关系,小赵成只是个口头上的义弟,以后做再大官也是和自家没关系。
姐姐想要成为名副其实的硬腰杆的贵妇人,还是要看他这个弟弟的。
安翀一瞬间把这事儿想了个通透,就在那里默默扳手指,他现在十一岁快过完了,过两年也才十三,到时候即便考不上,再等两年也才和彻哥一样大。
那么他现在刻苦努力,也还不晚,一点都不晚。
“小翀,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安溆心情好,要带大家去桂香客栈前面的那家酒楼吃席,连小小的稻香都受欢乐气氛的感染,说自己想吃鸡蛋羹。
安翀啊了声,抬头看姐姐,脱口而出道:“我就算算现在努力学习晚不晚。”
安溆以为是他是被小赵成刺激了,忙道:“你已经够努力的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安翀咧嘴一笑,阳光到不行,“姐,我知道,我不会把我逼成咱爹那个样子。”
“走喽,吃席去。”安溆今天准备了席面五两的预算钱,“想吃什么都想好了,只今天给你们随便点菜的权利。”
一行人说着下来二楼,来时的四个人,到现在七人,走出大堂的时候都显得乌泱泱的。
客栈掌柜的走过来,羡慕地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问柜台后的小远:“那姑娘认的弟弟,也考上了?”
小远笑道:“考上了,我当天就知道这小的,厉害。要不然那么个千金小姐,能受算卦的指引来帮他?”
掌柜的笑了笑,吩咐道:“你还是好好看着这边,别瞎说话。”
什么算卦的,帮助可怜人,也就糊弄糊弄你个傻子。八成啊,是那小姐从哪儿得知这孩子的学识,看他以后必会有大成,想先拉到自己身边罢了。
这边,安溆几人刚出门,两个从东面街上走来的年轻人看见他们,立刻眼睛一亮地加快脚步朝这边走来。
“成弟,听说你被录中了?”一个略高些的向赵成问道,而后才向安溆他们几人拱了拱拳。
“张师兄,莫师兄,”赵成向他们打了声招呼,说道:“承蒙大人不弃,说小弟学问尚可够边,取中了。”
张莫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他们一行几人,只中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娃子。
“那挺好的,可喜可贺啊。”莫师兄说道,“还有张兄也中了,咱们叫那宅院主人整治了两桌席面,成弟跟我们一起去贺一贺。”
“我就不去了,”牵住安溆的手,赵成满脸开心道:“这是我姐姐,姐姐要给我贺。”
张师兄莫师兄都看向安溆,什么姐姐?你有没有姐姐咱们能不知道?别是被人给骗了吧。
就听那小师弟又紧跟着介绍道:“这是我姐姐的另一个弟弟,彻哥,他也是今科的的学子,同样中了。”
“失敬失敬,”一句话出,两人立刻打消了疑虑,与宗彻寒暄,见他有些高冷不爱理人,便也不热络了,跟赵成说好后天汇合回乡的地点,他们二人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