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能明白离渐所说的话,秋凉道,面首便是这种的身份。可我并没有触碰他的谷欠望,即便是他这么在我耳边轻声喃喃,也没有半点心动的感觉。故而说纵不至于排斥,却并不希望过多的与旁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于是将之拎回躺椅之上,淡淡道,“下次莫要再说这等的话,做这等的事了。”
离渐眼眶涌上水光,死死拉住我的袖子,面色涨得通红的忿然,“我原以为夜寻仙尊离开,便是我的一丝机会了,尊上,我在尊上身边的时日长过折清,你莫不要告诉我你当下对折清是真心的。还是你从来都不明白,夜寻仙尊之与你,是个怎样的重要程度?”
两句话的激烈过后,他喘得厉害。触到我无言以对的眸光,无端的瑟缩,泪光摇摇欲坠,不愿将我松开,“你不肯碰我,难不成却碰过折清?说到头我与他都不过你的玩物,你……”
屋中有什么倏然碎裂,颇大的一阵声响,惊得离渐轻轻一颤,连连珠般的低斥也断了去。
我回眸,但见渺音站在屏风后,双肩瑟瑟颤抖着,脚边的花瓶碎了一地。
半月以来,经过折清的悉心照料,渺音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但性子却变得有些偏激,难以揣测。
我不晓得她为何会躲在我屋中的屏风后面,但思及离渐进屋之后我便没听见过什么异常的响动,她躲在里面该有一段的时日了。
渺音一双水灵灵的眼直勾勾的将我瞧着,肩膀抖得厉害,眼神却空洞,见我和离渐都回眸,咬着牙勉力道出的话是,“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么?”
此情此景,这个‘我们’该就是指她和折清了。
我想了想,回道,“不好。”
渺音一怔,失心疯一般的冷笑道,“你们魔,果真都是一般货色。”
……
我后来听闻种种事端后才知,渺音她来我的房间,其实是为了盗取我的奚华剑,想去与曦末同归于尽。
我万分唏嘘,人到绝路上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她这么其实同找死并无区别。
正巧千溯出关,在屋内休息,我便巴巴找上去了。
他听罢这个消息后,闭眸侧卧着淡淡道,“便告诉她,这次断她一双手,留个记性。”
我被他这一句话吓得不轻,“你,你该不是真心的吧?”我只想渺音如今境况可怜,无论做出什么偏激的事都是一时的冲动,并不至于是多大的罪行。
千溯静了半晌,睁眼瞧我时几分倦怠,“这事你若是听我的,便提也不要再提,更别想着暗地去揪曦末的小辫子,旁人的事,由旁人自己去解决。”
这话说得冷血了些。
心中纵有千般的不赞同,我面上仍是平静回道,“曦末四处拜访魔尊级避世之人,当真不是别有所图?再者,渺音她是折清青梅竹马,如今她被曦末所害……”
“洛儿。”千溯开口截了我的话,难得正经,稍作无奈道,“你同风涟,是什么交情?可能确信,他说的便是十成十的真实?”
不走心的笑笑,以指尖点开我皱起的眉,”你未正经同人在涉及利益的基础上打过交道,难免将事想得天真了些。我早也想让你自己吃点亏,好过再出了落灵儿那等的事。如今世上能伤你的人寥寥无几,我只想提醒你,莫给人当枪使了。”
我给这一句话说得心中一凛,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思绪全无,像是某种认知彻底崩盘,不晓从何处起才是真实。
千溯将我揽过,拖到床上,“想不通,便不要想,乖乖陪我睡觉就可了。你什么都不用做,静等着,心中有鬼之人心急胜过与你,你若按兵不动,他们届时自会浮出水面。”
待我再要细问,千溯却磕眼睡去了,摆明了不会再搭理我。
我心中揣摩着他说的话,风涟,风涟是早年千溯的手下,后来因为在战场上重伤而退隐。我记得启悟曾道,风涟是个难得的忠心之人,遂一直对他抱有好感,不曾怀疑过他什么。
现在思来,兴许他这份的忠心是对千溯一人,而非对我千家。
可他的话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正要细思,千溯以手在我脸上摸索了一番,最终懒懒覆上我的眼,“眼睛瞪那么大的盯着我,让我怎么睡?“
我讪笑,准备闭着眼继而想,怎想没过一阵便睡死了过去。
……
翌日清晨,天边终于现了一丝阳光,却没多少暖意。
千溯要我按兵不动的静等着,我在院中无聊,便坐到雪地中团了三个雪人。
一个渺音,一个折清,一个我。
说是三个雪人,不若说是三个雪葫芦,印上了名字,瞧上去圆圆的笨拙得很。
‘渺音’与‘我’分居左右,‘折清’在中间。
我一直以为折清与我是天地共证的夫妻,自然是我这边的,所以一开始什么事都一骨碌的交代给他了。
手中握起‘折清’放到渺音的身边。
昨个在屋内,渺音道让我放过‘他们’,她和折清。
这些时日我思虑着渺音并没有去寻过折清,而他也不曾抽空来找过我。时隔半月突然听到渺音道出的一句‘我们’,才霎时反应过来,他们好似并非寻常的青梅竹马,近半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处,关系可否也更近了一步?
天知道我如今是个怎样焦躁的心态,却偏偏只能按兵不动,在这胡思乱想。
正是无聊,将所有雪人上所有名字化去,准备将之销毁了眼不见心为净时,院口忽而有侍女低声问候道,”君上。“
我埋着雪的手稍顿,但见院口有人着披戴一袭雪色麾衣,踏雪缓步而来。
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在他低眉错愕的一瞬,喜不自禁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喜滋滋的唤了一声“折清”
院门口的侍女像是吓了一跳,慌忙转身朝向另一个方向。
手臂之间环抱着的身躯有片刻的僵硬,像是怔了一般。
只待我疑惑的抬头,轻声唤,“折清?”
他眸中一颤,才似是回神般忽而伸手将我环住。紧贴着的胸膛,心跳声紊乱无章。
……
折清今日难得过来一趟,又答应我留下来吃午膳再走,我心情自然大好,连铺天盖地徒然肆虐起来的大雪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午膳后有侍女过来备好暖炉,我抱着薄毯,正要提醒来进门的时候记得带上门,外头风风火火便冲进来一个人,先是连唤了两声折清,后才对我施礼,慌张道,“渺音……渺音仙子不见了。”
我微顿,并未有言语。
折清这段时间想也是习惯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次不过脸色微沉,冷静道,“她可是去周遭的院落散心了?”
我展开神识,才觉寒玉阁中少了一柄我早年曾用过的九节鞭‘织魄’,看来我在守卫那解除对渺音的戒备实在是个不智之举。
侍女道,”我已经通知了守卫军,询问渺音仙子的去处,而他们道渺音仙子已经离开离镜宫了。“
听闻这一句的时候,折清握着袖中的手微微不自然的合拢了,眼光也似有若无的扫过我一眼。
我在这一眼之中,心生多少思绪。
面上却归于平静,低声道,”让‘鬼影’速寻来渺音的踪迹。“
想是我从来没做过明明不悦了,却佯装淡定的事,也不知道脸上露出了多少的马脚。只得匆匆对折清道过一句,”既然如此,你我便分两路去寻渺音罢。待她落到曦末手中,事情便不是好解决的了。“ 转身离开。
……
我一直都以为,如千溯所说,渺音亦或是风涟在我面前演了一场闹剧,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一个折清。
他起初可能并不知晓,我掌控整个离镜宫进出的境况,今晨渺音出宫的时候分明是三人,其中一个便是他。后来听闻侍女道暗中隐匿的守卫一直看着他们的离宫,才知有些慌扯得太过于直白。
魔界同仙界毕竟不一样,即便是现下依旧偶尔有心比天高之人挑衅我千家的权威,我这儿不及他们平和,宫中戒备与防护的等阶自然要高出他们许多。显然折清在我宫中平静的八年间守卫一直无用武之地,他自然并没能察觉这一点。
看来,折清的确是站在渺音那一方的。
只不过原本好好的一个套,因最终的心急欠考虑而提前败露。我实在是个好骗的人,也想看看这个百密一疏的圈套中,折清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记着千溯道过的并无危险四字,毫不犹豫追随渺音的踪迹而去。
难怪千溯会在我面前再度提起落灵儿,若只是渺音,怎么都不至于会让我心生背叛之感。
……
追上渺音过后,我便让尾随的鬼影拉开距离,省的给他发现,自己亲自将她跟着。
有戴着鬼面具的黑影漂浮在我耳侧道,”折清君上亦跟来了。”
我心无其他,淡声道,“不必在意。”黑影淡化在虚空之后。
若他当下能挑开了同我说,事实如何我都能坦然接受,毕竟我宫中之人跟人跑了也不是第一回了。
……
我没能料想到的是,渺音执着我的九节鞭,大摇大摆的自正门闯进了曦末的行宫。
那织魄早已生成器魂,即便将它握着的是法力低微的渺音,亦能扫平那些个杂鱼侍卫,叫渺音脸上显现几分自得的笑意。
后有高阶些使魔杀气凛然而来,却在扫及织魄之时,面色稍变,迟疑而不敢上前。
我隐身于空间之外,便是曦末亲临也不见得寻得出我。遂而堂而皇之,随着渺音步步迈入那一方使魔围聚之地。
织魄器魂青蛟因我的临近而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是为不平给渺音这样的人任意使唤了。
在场之人修为皆是平平,青蛟本不是什么善类,自也没留多少情面,在场使魔轻则七窍流血,重则昏迷垂死。
至于渺音,这实在好笑。她偷了我的织魄,却驾驭不能,被青蛟这愤恨的一吼,险些精神溃散。
故而结局也比我想象得要莫名其妙多了,渺音没挥舞两下鞭就昏倒在地,将至的使魔们意外之余,自然将之拖进了地牢。
织魄躺在地上,却没人敢去触及。
我俯身将之捡起,准备去见见曦末。
……
以神识探知曦末方位,将进他房中的时候,没注意门口风铃阵,轻轻绊了一下,引得风铃一阵的轻响。
我早闻曦末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平素总爱端个架子,但我见着他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听到风铃声时,便像是见了鬼一般,神情反应就似个神经上有些问题的病人,面无人色的对着四处的虚空叨念着,“尊上,尊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要造反,我没有。”
我一呆,才觉他这句话不是对我说,大概也就是对千溯说了,只是他这个反应还真将我惊着了。
没过一阵便有侍从来敲门,我再次看见稍稍平静的曦末再度神经质起来,“谁!是谁?!”
外头的人也有些被吓着,噗咚一声跪倒,”主上,是我,我是来禀报方才府门前闯进来个人,好似是……是位仙子。“
”仙子,什么仙子?我魔界哪来的仙子?!杀了!”
“可是主上,那仙子手中那了千洛魔尊的织魄鞭,吾等不敢……”
我看见曦末霍然站起身,冲到门口,唰的拉开门扉,面若死灰的提着那小侍卫的领子,“你说……谁的什么?”
“千……千洛魔尊的织……织魄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