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闻言,却是一愣,心中甚觉疑惑:“这是什么回事?它怎的竟不识得我啦!莫非它肉身被我斩杀,竟致记忆缺失?”
道人微一沉吟,道:“孽畜,你肉身被灭杀,魂魄幸得逃逸,不静修思过,却在此兴风作浪。”
那声音“呸”了一声,讥笑道:“呵呵,你这老道又晓得什么!当年那贼子若非借天地之力,又岂能将我封印?老道,休要不知进退,还不快快退开。今日我便要夺了这孩童体内真血,重塑肉身,再现于世间。”
道人道:“孽畜,竟如此猖狂,真当这世间无人能收你?哼,老道今日便要效法先贤,诛邪杀魔。”
那声音怒极反笑,道:“好老道,你这是找死!哼,今日你若不乖乖退让,待我再造肉身之时,便将这天地尽数毁灭。”
话声甫毕,只听一声呼啸,一时间阴风大作,血腥之气充塞天地,那黑云分化三股,自三面围向老道。
道人听哀嚎声遍起,似有无数哀魂哭泣,心中一惊,暗道:“这十余年间,又不知被这孽畜吞噬多少生灵,须容它不得!”
道人双手在身前虚按,身后热锅之中的沸水再次飞出,化作无数白色羽箭,射向三团黑云。
那黑云见羽箭势大,心中一凛,道:“难怪敢口出狂言,倒是有几分手段!呵,只这点伎俩,比昔年那老贼尚且不如,如何杀得我?”话声甫毕,一阵狂风骤起,分从三面铺天盖地而来。
道人闻言,不禁一怔,却是回过神来:“原来昔年我借天道之力斩它,却失了真我,吾已非吾,难怪它认不出我了。”
道人双手前伸,十指相扣,念了一句口诀,一道金光自天空飞出,竟穿过黑云,落在道人头顶。
只一霎时,金光焕发,已将道人笼罩其中,使其法相庄严。
那黑云惊道:“你既非凡人,又不是神仙妖怪,怎的竟可引发天道之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团黑云跟在狂风之后,化作三只血口巨兽。那巨兽状如马而有鳞,口中喷火,直向道人呼啸而去。
道人却不理会,只不停歇吸收天道之力。当此之时,金光逐渐增强,已将陈九四等四人以及破庙俱都笼罩其中。
那三只巨兽与金光相碰,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金光消逝,道人喷出一口血。
道人闷哼一声,道:“好个孽畜,不愧是与天地共生的存在。分明已是魂散游离之身,修为几近全无,依然如此了得。”说罢,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又听轰地一声,尘土飞扬,却是那古庙墙壁崩塌,屋顶陷落。
道人转头看去,便见身后庙宇已化作废墟,边缘处有四只脚板露在外面,一动不动。正是那两名衣衫褴褛的汉子,古庙骤然崩塌,他们不及逃脱,竟被当场压死。
道人怒道:“孽畜,你为何滥杀无辜?”
那巨兽笑道:“若非这两人,我要寻到这真血踪迹,却不知要再费多少时日。本来也无须杀他二人,只是他们伤了这孩童,欲置他于死地,这孩童若是死了,真血也许因此灵性消逝,我岂能不杀他们,以儆效尤。不过两只蝼蚁罢了,何足道哉?”
道人手指巨兽,道:“你……你……”叹息一声,又看向废墟,摇头道,“哎,我早告诫你们,你们偏是不听,现今倒好,枉然丢了性命。”
他巍巍站起身来,道,“孽畜,你草菅人命,如此丧尽天良。老道便是拼了性命,今日也教你有来无回。”
巨兽讥笑道:“只凭借你么?那一点微末道行,凡人之中算得绝顶,想要杀我,却是白日做梦。”说罢,嘶吼一声,再次冲向道人。
道人见巨兽势猛,寻思:“我自得道至今,便再未使那《降魔锻造篇》功法,不想今日又要故技重施。”
只听那道人一声大喝,双掌不断拍出,一连拍出十余掌。掌力催发,在半空之中,化作十余道青光,激射而出。
当此之时,那三只巨兽已然来到,无形威压汹涌而至,与青光相碰,登时化为虚无。
道人见巨兽受阻,精神大振,又拍出数掌。他这几掌,已是倾尽毕生修为,掌力浑厚无比,如排山倒海,扑向巨兽。
那巨兽本在僵持之中,见道人掌力又至,力道之强,委实无以复加,心中惧意顿生:“这不知哪里来的老道,如此了得。若是从前,我肉身尚在之时,又何惧他,只弹指之间,便可将其击杀。”
只听它一声怒吼,道:“好老道,今日暂且放过你。这一箭之仇我且先记下了,待他日我形神合一之时,必报此仇。”
话音未落,便见青光闪烁,三只巨兽又化作黑云,四散开来,顷刻之间,又归于无形。
道人见黑云退去,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叹道:“这厮生于混沌虚空,法力果然强悍无匹,玄妙之处,非我辈所能揣度。今日若非借助天道之力,只怕此间便是老道葬身之所。”
道人待巨兽退去,环顾四周,见陈九四、黄小丫二人兀自昏迷不醒。
陈九四肩上伤口处已不再有黑气涌出,血流渐止,肌肉生出,复旧如初。
道人心中不禁骇然:“这真血真是了不得啊!他身受如此重伤,一个时辰未到,便已全然恢复!”
道人打量陈九四一眼,叹道:“这便是当年那婴儿?真是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道人叹息一声,打量陈九四一眼,伸手把陈九四夹在肋下,又看向张三二人,低声道,“你们也在此安息罢。”
说罢,往地上拍了一掌,顿时泥土翻滚,那古庙的断木残垣如波浪起伏,涌在一块,堆成一坟,将张三二人掩埋其中。身子霍地拔地而起,直飞云中,御气投南面而去。
陈九四被道人夹在肋下,凌空而行,冷风凄凄,一阵寒意袭来,不觉悠悠转醒,但见眼前云雾缭绕,耳旁呼呼风响。
过了许久,陈九四方才回过神来,登时吓了一跳,大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将我带去哪里?”
道人见陈九四醒来,缓缓收住口诀,拣了一处荒野落地,才把他放下,笑道:“小兄弟,你因何事嚷叫?”
陈九四一愣,道:“你把我带来这里作甚?”一面说着,一面左右观望,却不见黄小丫的身影,心中大急,道,“小丫呢?你把小丫弄到哪里去了?”
道人问道:“小丫?小丫是谁?额,你说的可是方才古庙之中的那个女童?”
陈九四道:“便是那女孩,她叫黄小丫。她是不是给你害死了?”
他也不理会道人如何说法,念及黄小丫也死了,又想到自己现今有家不得归,独自在外无依无靠,登觉悲从心来,大声哀嚎起来,道:“你竟将小丫害死啦!”
道人忙道:“小兄弟,那女童并未死去。你也无须为她烦忧!我看她眉毛下垂,枕骨丰满,且目有神光,必是长寿之相!”
陈九四一愣,止住了哭,道:“你说的话,可当得真么?那小丫去了哪里,我怎的不见她人?”
道人见他一脸肃然,不禁莞尔,道:“咱们修道之人,又岂能妄言?你且勿急,依老道算来,你俩尘缘未尽,他日必有再见之时。”
陈九四闻言,心中犹自半信半疑,忽地脑中灵光一现,道:“如此说来,你是修道的仙人?”
说着,又想起方才自己清醒之时,正被他挟住,翱翔于云端,便是青依似乎也无此等修为,当下再无怀疑,纳头拜倒,道:“道爷,你既是仙人,方才想是你从那两个贼人手中救了我的性命。”
他又伸手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竟无半点痕迹,只道是道人相救,钦服之心更甚,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小子一拜。”
道人忙扶起陈九四,道:“小兄弟何须行此大礼?老道可受之不起。”
陈九四哽咽道:“老神仙,现今世道不平,天灾人祸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我妈妈,还有几个兄弟,他们不堪其苦,俱都饿死了。我再不想挨冻受饿啦。我想与你学修仙。”
道人闻言,甚觉感伤,想起幼年学道之时,亦是满腔热血,不禁叹道,“老道此生修行,愿只为黎民苍生出剑斩不平。”
陈九四听闻此话,心念一动,蓦地又跪了下来,咚咚咚,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道人摇头道:“老道知你心意,只是你与老道缘分未至,却不能收你为徒,且勿行此大礼。”
陈九四见他不允,心中大急,道:“老神仙,那咱们俩的缘分何时来到?只怕时机成熟之时,我却又寻不到你啦。”
道人笑道:“咱们几番相遇,既是天道注定,也是有缘。老道虽不能收你为徒,却有一套修行法门,可传与你修习,你可愿学么?”
陈九四颇感失落,道:“老神仙,你这法门可是修仙之法?似这般可得长生不死、御风驾云么?”
道人一愣,沉吟道:“咱们道家以修炼金丹、全身保真为正道。又三百六十旁门,可请仙扶鸾、朝真降圣、休粮守谷,繁不胜举,皆可成正果。只是你这具肉身是经真血凝炼,无法修炼此道。”
陈九四寻思:“这老神仙,莫不是年岁大了,头脑开始蠢笨,说话怎地糊里糊涂,前后不搭?一时说与我几番相遇,今日之前,我何曾见过他?一时又说不能收我为徒,却要传我修炼法门。我问他传我什么法门,他闲扯这许多,却总不说传我什么功法,只道我无法修炼。”
道人见陈九四深情怪异,心念一转,随即大笑,道:“我有一套修行法门,名为《降魔锻造篇》,乃是我独创的呼吸吐呐之法,虽算不得绝顶,也非寻常武功了比得。如此功法,我将之传授与你,你却要应我几件事。”
陈九四听他所言,便知这功法十分不凡,登时欣喜若狂,道:“老神仙尽管直说,我答应你便是。”
道人点头道:“我传你法门之事,切记不可与旁人说起,便是至亲好友,也说不得,你可能做到?”
“青依姐姐是如此,这老神仙也是如此,难道高手都是这般性情?”陈九四不禁暗暗纳闷,“我现今有家不能回,更没有朋友伙伴,我便是要去说,也不知该与何人说起。”当即点头答应。
道人又道:“我这法门不同其他,须每日修习,持之以恒。不可于人前演练,只在夜深人静之时,方可习之。你能否做到?”
陈九四点头道:“老神仙请放心,我自当谨记于心,决计不会有半分违背。”
道人道:“我这功法十分难练,你用心切记,坚持锻炼。待练成第一层的功法,于世间行走,亦足以自保。”当下将口诀传给了陈九四。
道人传的这套口诀,约摸三千余字,内容并不连贯,枯涩难明。亏得陈九四记性极佳,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已烂熟于心。
道人见陈九四将功法背熟,道:“你资质甚佳,只须勤加苦练,他日必有所成。口诀之中,若有不明之处,亦可自行钻研。若实在难以参透,待咱们再遇之时,我再逐一解答。”
又望天长叹一声,喃喃道,“这《降魔锻造篇》功法,共分六层境界,若能修炼至第六层法天象地的境界,便是这一方天地,举手投足间,亦可毁灭。”
陈九四闻言,直惊得咋舌不下,媚笑道:“老神仙,你所传的功法如此神奇,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有所成就。依我所想,你不如收我做徒弟,将我时时带在身旁,待我有何不解之时,你也可从旁指点。”
道人不禁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厮,倒十分狡狯,心中尽想美事。你切勿多心,只需依照口诀练习,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陈九四道:“老神仙,我哪里说错了?你虽传我口诀,然我不过是凡人之躯,一时之间,如何能有所成?如今恰逢乱世,正是饥寒起盗心,便如今日之事,指不定哪日便遇凶徒,对我拳脚相加,就会惨遭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