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祁远一直背对着她,落瑶刚想走上前看看他,就看到一个娉婷的身影婀娜而来,落瑶顿时停住了脚步,因为此人正是祁远已过门的妻子,南宫蔓蝶。
蔓蝶手里拿着件外袍,看着祁远却又不敢上前。
落瑶奇怪着,蔓蝶的这个样子和以前去望月山找她茬的时候判若两人,彼时她就像只浑身竖满刺的刺猬,此刻却像只温顺的小白兔。
祁远依旧未转过头,也没理她。
蔓蝶上前几步,细着声音道:“天君,池边水汽重,披件衣服吧。”
祁远还是未说话,南宫蔓蝶轻轻把衣服披到他身上,不料祁远一记眼风扫过来,吓得她一时没拿稳,衣服掉到了地上。
南宫蔓蝶的脸色白了白,正要捡,祁远已经捡起来,还给她:“不冷,没那么娇弱。”
落瑶觉得很奇怪,南宫蔓蝶不是他的妻子么,落瑶见过凡间的妻子对丈夫,都不像蔓蝶这么战战兢兢,与其说是妻子,还不如说是丫鬟更像些,落瑶觉得无趣,撇撇嘴正欲离开,却听见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要走了?”
转过身去,祁远正看着她。
落瑶觉得,即使他拎着这个与他浑身不搭调的鱼食袋子站在那儿,也依旧美得迷倒芸芸众生。
落瑶这才看到他的正面,完美的俊颜依旧是往昔的模样,只是更消瘦了些,那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就这样看着她就可以把她留住。
落瑶马上收回目光,都过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未能直视祁远的对视,心如撞鹿的感觉又回来了。
转念一想,又松了口气,自己吓自己真是要吓死人,这不是自己的梦境吗,祁远应该看不到他。
可是为什么感觉像真实的一样?落瑶下意识地去看蔓蝶,蔓蝶也是一脸莫名地看着祁远,似乎不明白祁远为何对着空气说话,落瑶这下妥妥地把心放回原位,看来真是自己的错觉,方才肯定听错了。
一阵凉风吹过,脑子被吹醒了些,落瑶吸了几口气,脚又迈了出去,祁远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你以为我看不到你,是吗?”
落瑶这下不能淡定了,咬着唇猛地看向祁远,那双盛满怒意的丹凤眼,此时还带着一丝受伤。
他背后就是一池湖水和接天的莲叶,水中依稀倒映着祁远坚挺的后背,据落瑶的经验,祁远平静的面容下实则已经波涛汹涌。
落瑶咽了口口水,心里念叨着,这是我的梦,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不是真的。
如此念了三遍,却见祁远的衣角一晃,带着一阵清幽的异香,转眼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落瑶后退了一步,祁远又向前迈了一步,落瑶退了一步,祁远又逼近一步,两人就像在进行慢动作,一步步直到落瑶退无可退,背抵上那棵老柳树。落瑶感觉到,老柳树浑身抖了抖。
祁远低头在她耳边低喃,呵出的气息吹在她颈间,痒痒的:“你不觉得这不像是梦吗?否则为何我能看见你。”
落瑶刚才也想过这个可能,可是这个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梦中的人能看得见造梦者,这是叠梦术,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这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不曾细想。
古往今来,只有一人有本事在别人的梦里窥视到造梦者,就是落瑶的师父容淮,可是容淮已经死了。世上再无人会此术。
落瑶的手抵在后背与树干中间,免得树皮嗝到自己,说道:“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是你不小心闯进了我的梦境。”
祁远又走近了一步,几乎快贴上她,落瑶能感觉到他薄薄的绢衣下散发着男性气息的肌肤,甚至能听到他坚强有力的心跳声。
“闯了你的梦境?呵。”低低的声音宛如天籁,此刻落瑶却听得汗毛倒立,真见鬼,难道这个祁远真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落瑶抬头想看祁远脸上的表情,但是贴得太近,只能看到祁远硬朗的下巴。
祁远忽然手一挥,一声尖叫在耳边刺耳地响起,祁远的左手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哦,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他的妻子南宫蔓蝶,而祁远的左手,正掐在她白嫩的脖子上,紧扣她跳动的动脉。
“若只是梦,那她也是你幻想出来的,我杀了她,应该没有关系了吧?”
落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情况实在太诡异了,似梦非梦,仿佛在哪里出了问题。
面前的祁远看着正常,可是落瑶明显觉得他和她认识的祁远不一样,至少,以前的祁远不会随意拿一条生命威胁她,何况这条生命属于他的妻子。
落瑶忍不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祁远没回答,一松手,南宫蔓蝶如一缕轻烟一样消失不见。
祁远沉默片刻,说道,“不是你幻想出了我,这个梦境也的确是梦境,但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而是你和我两个人共同的梦,简单点说就是,两个造梦者在同一时刻同一地方遇见了。”那这就不是叠梦术,因为叠梦术只能有一个造梦者。
落瑶松了口气,说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略一思索,正欲挣开他打算逃走,却被祁远一把拉了回来,以一个更暧昧的姿势重新圈在他的胸膛和树干之间。
面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虽然只是一缕意识,连她的仙体此刻在何处都不晓得,但祁远觉得其实他们之间挺有缘分的,连做梦都会做到一块去。
祁远埋首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软了声音说道:“瑶瑶,回来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留住你,我和南宫蔓蝶成亲只是权宜,我……”
落瑶用手堵住他的嘴:“不要说,我不想听,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用告诉我。”
落瑶怀疑祁远是否把所有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肩上,因为她觉得他枕在她肩上的头特别重。
祁远的手环上她的腰,再收紧,直到感觉到她喘不过气,才稍稍松了一些,依旧搂紧她,闷闷地说道:“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落瑶看了看周围,刚才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花瓣又开始落下来,洒落在他们周围,她已经分不清这个梦中哪些是自己梦出来的,哪些是祁远梦出来的,或许是他们两个共同梦出来的。
落瑶:“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离开的这几天,地上已经过了好几年,这几年还不够你冷静的吗?”
落瑶嗫嚅道:“我在的那一处凡世有些特别,才刚满一年。”
话说完才发现不对,果然敏锐如祁远,马上追问:“你果然在凡间,在哪一处?”
落瑶紧闭着嘴巴不吭声。
“你还是在怪我。”
“没有。”
“有。”
“好吧,那就有吧。”
……
祁远突然在她左肩上咬了一口,落瑶能听到他嘴里有什么东西破肉而出,那是他口中化出了利牙,哦,她差点忘了,清乾天的宁氏是正儿八经的龙族。
落瑶甚至能想象到他牙齿的顶端带着一个小钩,然后深嵌入肉,用龙族最原始的方式昭示他的所有权。大概是觉得自己咬得重了,祁远松开嘴巴,似是顿了顿,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溢出来的血迹,动作间充满了小心翼翼。
在梦中,她其实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只觉得整个左肩酥酥麻麻的,一直蔓延到心底,祁远默不作声地像只动物一样安抚他的猎物,透着一丝委屈与不舍,还有无奈与绝望。
她听到祁远低低的声音对她说:“我有时真觉得,你就是我今生的劫。理不清,勘不破。”
到底谁是谁的劫?他们之间,早就算不清楚了罢。
祁远:“瑶瑶,我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落瑶装没听到。
祁远:“……告诉我吧,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落瑶白了他一眼,相信他才怪:“不要找我,等我想回来了,自然就回来。”
祁远斩钉截铁:“不。”
“你再抓着我不放,我会恨你的。”
“你本来就在恨我,不差这一点。”
“什么?”落瑶想抬起头看他,却被祁远一把又按回到胸前。
祁远眯了眯眼,耳边响起某人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永远是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爱着,嘴上非要说恨。祁远回想了一番,似乎她从未对他说过恨,那是代表她不爱自己了吗?他紧了紧怀抱,自欺欺人地想,落瑶肯定是恨他的,嗯,一定是恨他,才躲开他的。
祁远突然觉得梵谷的样子长得特讨厌。
落瑶被祁远按在胸前,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好说道:“你不放开我,我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你梦里。”她笨拙的威胁着。
祁远想也不想:“不行。”
“那你是要怎样?”
“梵谷说,要让女人又爱又恨。”
落瑶忍住想敲晕他的冲动,随口说道:“好,等我对你又爱又恨的时候就回来。”
“你在敷衍我,其实你不想再见我了,刚刚你就想逃。”这么久不见,祁远已经变得这么难缠了。
落瑶有点百口莫辩:“不是的……”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哪一处凡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