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瑶从段府回家的时候,林婶的儿子林方迟正在和冬冬在下棋,冬冬看到落瑶回来时喊了一声娘又转过去下棋,落瑶嗯了一声。
珍珠和林婶在前屋裁布样,纪大哥在院子劈着永远也劈不完的柴,时不时地瞄一眼前屋,眼里竟带着点温柔。落瑶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到珍珠正在忙碌地走来走去,落瑶心里恍然。
她走到纪大哥旁边,看着他劈了几根柴,突然问道:“珍珠知道吗?”
纪大哥听到珍珠的名字,手一抖,斧头差点砍到手上,抬头看到落瑶,结巴着说道:“陆,陆姑娘,你回来了。”
落瑶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看来是不知道。”
纪大哥的脸居然红了起来,落瑶眼睛也不眨地看他。
纪大哥又看了眼那厢的珍珠,说道:“什、什么?”
落瑶不打算放过他,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说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纪大哥顿时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挑了根比较粗的柴,一刀下去变成了两半,说道:“她,不用,知道。”他居然想学人家单身一辈子,暗恋个几十年?
落瑶看到珍珠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眼珠一转,坐到他旁边,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帮你?”
纪大哥连忙摆手,“不要,我是说,不用,就这样,挺好的。”这个人讲话似乎只会两个三个字地讲。
落瑶一时间没有说话,两手托着脸,看着对面正在下棋的冬冬,冬冬大概是刚下了一步好棋,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林方迟,而林方迟皱着眉思考着下一步棋。
过了好一会,落瑶才说道:“你是不明白要是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一个人在世上孤苦飘零,是有多可怜……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该告诉她,你们凡人……我是说,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能过一天是一天,何必浪费大好光阴。”
纪大哥书读得不多,听得似懂非懂,涨红了脸。
落瑶看到刚才已经劈好的柴,又倒霉地被重新劈了一遍。她再继续坐在这里,估计林婶只能用柴渣子烧饭了。
落瑶叹口气,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不再继续说下去,顺其自然也好,先由着他们去吧,现在要的做的事,就是要把今天量的尺寸交给林婶。
等落瑶向林婶交代完今天去段府的事情,冬冬和林方迟已经下完一局棋,看两人的表情,估计是冬冬赢了,落瑶走过去,只听到冬冬装作大人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对林方迟说着:“你也不用着急,虽然说我比你小上几岁,但是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学,你能下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吧。”而面前的林方迟,脸涨得红红的,似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落瑶一直挺喜欢林方迟,以凡人的年纪来计算,林方迟比冬冬小得多,但做事却比冬冬沉稳许多,她当初让冬冬经常跟林方迟在一起玩,也是存着让冬冬多学学他处事不惊的习性,但此刻,她看着脸红到耳根的林方迟,只觉得平日里少年老成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甚是有趣,但她不能笑出来。
落瑶紧绷着脸,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走到他们面前:“等会我要去集市买点东西,你们谁要一起去?”
冬冬听了,立马撒手把棋盘一推,“娘亲,我要去。”
落瑶笑着点点头:“好,方迟也一起去吧,很久没出去了,下午带你们去逛逛。”
林方迟似是犹豫了一下,冬冬道:“去吧去吧,回来我教你一个旷古大残局,平常人我还不愿意告诉他呢。”林方迟眉间顿时舒展,但脸上依然摆着架子,冬冬做了个鬼脸,他才笑出来。
落瑶一直告诉冬冬,这里不比望月山,要少惹是生非,所以平时很少外出,距离上次和落瑶一起出门,已经好几个月,正逢这几天是一年一度的集市,街上热闹非凡。
冬冬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葱油饼,两眼眯成一条缝。
林方迟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安静地呆在落瑶和冬冬身边。
落瑶看了眼林方迟,很久没有近距离看他,男孩子果然长得快,当初还不到她的下巴,如今已和她差不多高,下巴也开始泛出隐约的青色,倒是冬冬,被她束缚了灵力,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
正思索着怎么让冬冬长得快一些,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经过,林方迟拉住卖花姑娘的篮子,落瑶和卖花姑娘都停住脚步莫名其妙地看他,林方迟本来准备说点什么,但同时被两人这么盯着,有点欲言又止,脸上出现一点点绯红,只是指了指篮子里的玫瑰。
小姑娘眼珠子在落瑶和林方迟的脸上来回转了转,故意说道:“这位小哥,是要送花给你姐姐吗?我这里除了玫瑰花,还有玉香花,你要哪一种?”
林方迟脸色变了变,紧抿着嘴唇,半晌道:“谁和你说她是我姐姐了?”
小姑娘笑眯眯地道:“不是你姐姐,看着也不像你妹妹啊。”
林方迟的脸又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本就长得白白净净,这下活脱脱就像一个被当街调戏了的大姑娘。
小姑娘笑得越发灿烂:“这位小哥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支花送你的。”说完从篮子里抽了一支玫瑰花,又在林方迟耳边低声说了句,“祝你成功。”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林方迟本来确实想送花给落瑶,这下挑破了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拿着朵玫瑰,送也不是,丢也不是。
落瑶觉得满脸黑线,那小姑娘实在是不了解状况,这林方迟看上去明显就比她小了那么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思最敏感,半点刺激不得,落瑶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花是刚采下来的吧,真香。你不要的话,那给我吧。”
林方迟这才展开笑容,嗯了一声,把花递给落瑶。
落瑶接过花,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店,道:“喏,前面那家店不是卖咸香芝麻糕的吗?你们念叨了很久了。”
林方迟抬头望去,店前面果然排了一长排的人,这个芝麻糕好吃得紧,每天顾客爆棚。他小孩子心性,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被落瑶转移了话题,高兴地点点头,“这店是新开的,上次听我娘提过,一直没机会来吃,听说只堂吃,不外卖呢。”
落瑶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可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四下一望,心里一惊,原本应该跟在身边的冬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影,落瑶捏紧了手里的花,“方迟,看到冬冬去哪了吗?”
林方迟还在回味上次吃的咸香芝麻糕的味道,听到落瑶的问话,随便嗯了一声,等反应过来落瑶问的是什么,脸色也白了,着急起来,“刚刚……还在这里,怎么突然不见了?”
落瑶二话不说,跑到一座桥上,在视野开阔处寻找冬冬的身影,林方迟在身后紧跟着她。
桥下是水果摊,首饰摊,桥的左边是一排沿河的酒肆,右边是一块空地,刚好有一个大汉在表演刀术,落瑶面上看不出表情,其实心里已经十万火急,冬冬身上的法术已经都被她封印起来,万一遇上坏人,恐怕就是块砧板上的肉,只能祈求他是在哪个角落玩,没有遇到危险。
落瑶正在茫茫人海里极目寻找着,耳边突然听到不远处人群的一阵惊呼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个正在表演刀术的大汉不知为何在台上摔了一跤,手里的一把大刀随着惯性朝着人群飞去,刚刚还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此时乱哄哄地散开来,只余下一个小人在拍手称好,落瑶的眼角跳了跳,把本来已经移开的目光重新扫过去,果然看到那个小人正乐呵呵地看着那把飞向他的刀,手上还拿着那串熟悉的糖葫芦,丝毫没感觉到危险。
林方迟也看到了冬冬,叫了声冬冬,隔得太远,完全听不到。
落瑶只恨自己没长翅膀可以飞过去,而现在她想用法术也来不及,先要给自己解封,再以最快的速度捏诀,只怕还未飞到冬冬面前,冬冬就已经被劈中了。
落瑶脑中一片空白,神思恍惚间居然徒步奔去,只见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放眼望去,一个墨色的身影像风一样向冬冬掠了过去,同时黑影里不知道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正好撞在那把刀上,哐当一声,改了刀的方向,人群的视线随着那把刀最后落在一个水果摊上,噗嗤一声,砍中了一个西瓜。
众人正惊魂未定,而落瑶一直盯着那团黑影,脚下几个移步,已经走到冬冬面前,原来是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救了冬冬。
冬冬没有想到会遭遇这种情形,正张大嘴巴看着救他的英雄,一脸膜拜。
男子穿着上好的墨色绸服,腰间束一根淡灰色腰带,上面挂着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着落瑶似曾相识的一种徽记,及腰的乌发只用一根红绫在发尾松松地绑着,伴着他刚刚的动作随风飘扬,仿佛可以感受到头发的柔软。
男子俊眉轻挑,打量着落瑶和冬冬,嘴边含着一丝笑,似乎方才只是做了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轻松无比。
落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忽然脑里一阵清明,她想起来有一次段询派人送她回家时,就是刚好和他的轿子撞上,轿子上就是这个徽记,她记得当时阿灼说过,那么,这个人是……章仇氏?
落瑶重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眉清目秀,亲和而不张扬,但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泛出的丝丝冷意。
落瑶朝男子微微欠了欠身,“多谢章仇公子救了我儿子。”
男子脸上的笑容没变,因为偏着头看她,眼尾有点上挑,“你知道我是谁?”
落瑶看了看他的脸色,也微笑着说道:“在倾玉城,恐怕没人不认得您吧。”
章仇沫哈哈一笑,抬手虚虚拱了拱手,道:“陆姑娘太抬举我了,倾玉城小虽小,但这里藏龙卧虎。”
这次轮到落瑶惊讶了,“公子为何知道我的姓氏?”虽然不是真的姓陆,但是落瑶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
章仇沫道:“在下不才,经营了几家赌坊,恰巧陆姑娘的哥哥陆印曦是我的大主顾。”
落瑶突然想起来,以前因为祁远和蔓蝶成亲,她一时想不开,跟着印曦下凡去“千金坊”玩了一夜,当时还跟印曦夸赞老板品味不错,没想到原来就是眼前的章仇沫,心里一阵惊喜,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那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