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吉明这段时间是真的忙,村镇调研即将接近尾声,要抓紧汇总后形成调查报告,交公社党组讨论,把明年公社企业的具体项目定下来,然后再完成可行性报告。
很快,王书记就要去县里汇报工作,这个报告必须得带上,还要准备好相应的汇报材料。
这一年一度的年终汇报非常重要,县上的领导都会参加,公社书记会一一亮相发言,机会难得。
如果此时让县里领导入了眼,记住了王书记或杨柳公社,如果再夸奖几句,那就是莫大的荣光,以后自己公社要批个条要个好处啥的也会更容易,王书记以后也会走得更顺。
他知道这次汇报的份量,所以,他和几个同事几乎跑遍了公社的每一个大队和小队去实地考察,相应的材料也是写了添,想了改。
另外,有点空闲时间,还得抓紧复习夜校学的文化知识。他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睡觉,其余时间他都在思考,吃饭、骑车时都没有闲着。
经过考察,他们最终确定了两个项目,一个是石材厂,另一个就是竹编厂。
石头和竹子是杨柳公社甚至洋县最为常见的资源,但洋县范围内还没有听说哪个公社成立了石材厂或竹编厂,所以目前来讲,杨柳公社是头一份,原材料自然便宜且取之不尽。
杨柳公社家家户户男男女女都会竹编,箩筐,背篼,竹耙,烘笼等东西都是自家编的,像席子、蒸笼、筲箕、晒垫、竹椅、竹凳等比较专业性的竹制品,需要专门的篾匠制作,杨柳公社手艺好的篾匠也不少见。所以,成立竹编厂,原材料好解决,工人也不难招。
而且,杨柳公社遍地都是那种色泽淡黄且质地相对松软好造型的石头,而且每个大队都有采石队,完全可以从大队采石队里抽调技术好的人,组成石材厂熟练工。
这两个厂子如果办起来,再想法子把销路打开,那开起来应该会盈利的。
至于销路,蟹有蟹路,虾有虾路,走到那步再说吧。南方已经改革开放了,或许到时候去南方能找到商机呢。
丰吉明骑着自行车正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听到一阵嚷嚷。
他停了下来,看到路边两个妇女正在拉扯。
其中一个妇女五十来岁,膀大腰圆,满脸褶子;而另一个二十出头,弱风扶柳,一脸娇怯。她被那年老妇女扯住头发,看起来极为可怜。
只听年老妇女嘴里斥道:“老娘看你跑!你要翻天了,你爹妈收了我那么多的钱,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还想往哪里跑?”
年轻妇女辩解道:“钱又不是我收的,我也没有同意嫁给你家那个傻儿子!我要回家!”
年老妇女冷笑道:“你回家?回哪个家?证也扯了,睡也睡了,大半年了你说你不愿意?我看谁还会要你这只破鞋!”
说完,她恶狠狠地扯着年轻妇女的长辫子就往路边的房子拖。
年轻妇女疼得嘤嘤嘤哭起来,向丰吉明投来求救的目光。
丰吉明皱了皱眉,骑上车准备离开。
那年轻妇女身子一扭,忍着疼挣脱了年老妇女的钳制,飞快跑到丰吉明跟前,一把拉住他的车后座,说道:
“同志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我不是自愿嫁到他们家的。”
丰吉明沉声说道:“放开!你要不是自愿的,可以去大队告状,也可以去公社告他们。找我没用!”
那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丰吉明,他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骑着自行车,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雀跃。
她用更加凄婉的声音说道:“同志,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公家人,只有你能帮我,求你了。”
她抓着车座不放,丰吉明只得下了车,把车架靠上,正待劝说她放手,这时,年老妇人已经喊了起来:
“好哇!你这个死不要脸的,当着老娘的面勾三搭四,给我森儿戴绿帽子,老娘打死你个贱女人!”说着,抄起墙边放的扁担就劈头盖脸地朝年轻女人抡过去。
她下手倒是有分寸,扁担像长了眼睛似的,离丰吉明远远的,只追着那个年轻女人打。
一个打一个躲,两人围着丰吉明的自行车躲猫猫。
年老妇女扁担抡得呼呼作响,嘴里不干净地骂骂咧咧,年轻妇女一边往丰吉明身边闪躲一边尖声惨叫,还不忘抽空求丰吉明救她。
这动静闹得,瞬间路边的房子里钻出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丰吉明黑了脸,厉声喝道:“住手!再不住手,我喊公安来解决了啊!”
一听到公安两个字,两个妇人像被点了穴道一般,瞬间停了动作。
丰吉明面无表情的看了那年轻妇女一眼,转而冲手拿扁担的女人走了过去。
那女人见丰吉明神情严肃,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令丰吉明暗感好笑,他虽然不是领导,却经常接触领导,他非常清楚那些板着脸的领导比随和的领导更令人敬畏。
丰吉明向年老妇女走了一步,眼光直直盯着她,喝道:
“你,拿着扁担想当众行凶吗?放下!”
丰吉明非常讨厌女人撒泼,因而对那个年老妇女说话并不客气。
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总是充满敬畏的,那妇女见丰吉明官威十足,早就心里发怵,此时见他发话,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扁担。
她嘴里嗫嚅着说道:
“领导,这是误会!我没有想要行凶,她是我儿媳妇,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我们这就走,不耽搁领导办事了哈。”说着,上前就想拉走年轻妇女。
那年轻妇女眼珠子一转,往丰吉明身边一靠,眼泪汪汪地说道:“领导,大哥啊,求求你给我做主,我不想待在他们家,他们不把我当人,还打我!”
说着,她把袄子的衣襟往两边一拉,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锁骨和被毛衣顶起来的鼓鼓的胸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带了钩子一样在丰吉明魁梧的身材上游走。
围观的人发出嘶的抽气声。
丰吉明一张脸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女人,不是二女儿常说的那什么白莲花教派吗?
手上脸上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穿的也不差,证明婆家并没有苛待她。至于所谓的傻子丈夫,现在是新时代了,她自己不点头,难道谁还敢绑着她结婚吗?当时不反对,现在又叫屈,真是又当又立。
丰吉明心里升起浓浓的厌恶,他往旁边一闪,沉声说道:
“别乱拉关系,我不是领导,更不是你大哥,我帮不了你!你要真委屈,可以去找你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反映,如果她帮不了你,公社妇女主任肯定能管。”
那女人立即打蛇随棍上,说道:“那大哥,你能捎我一段吗?我要去公社告状。”
丰吉明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