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直紧追不放的巨蟒猛地扑了出去,咬住纸团吞了下去,但黑黝黝的空洞血窟窿还是凝视着宋旌云,身上的菌毛在风中飘动,青一片紫一片。
“丫的,还是不放。”宋旌云忽然摸到塞进袖子的雄黄,恍然抽出往空中一撒!
雄黄粉末飘飞,死而复生的巨蟒吐了吐腐烂的舌头,厌恶地左右摆头,转身往洞穴回奔。
“我擦……”
宋旌云这才松了肩膀向后靠在树上,体能值又降到了六十几。
权珩缓步走到宋旌云面前,抖掉袖子上沾染的碎肉。
“怎么回事?”
他抬头问,拔开葫芦盖子喝了口酒补充体力。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玉京北斗的力量是死而复生。”权珩没隐瞒。
“我不是问这小龙为什么诈尸,我是问你这出真假地图!”
“壁画上有特殊香料,蛇的嗅觉很敏感,我猜它会对触碰壁画的人追捕。”权珩掏出另一张沾了血的黄纸,“所以直接用假饵引诱它,真的用蛇类自己的血作为掩盖。”
这也是为什么,巨蟒没有追杀拓印了壁画的她。
气味已经被巨蟒自己的血掩盖了。
宋旌云直戳重点:“你这计划是什么时候制定的?”
“分队时。”
蛇跑得快是常识,特殊饲养的巨蟒只会更快,她不想蛇人赛跑。
也跑不过。
“不然我怎么选择道长做同伴?”权珩一脸“这你怎么还问”的表情,“您腿脚利索啊。”
好欠啊!真的好欠啊!
“你可真是个小混蛋啊你!”宋旌云气笑了,抄起葫芦作势要砸她,“有计划你怎么不早说,直接抛我当诱饵!逗我呢?”
“我问您了啊。”
权珩也没躲,宋旌云雷声大雨点小,不可能打她:“我说我来引巨蟒,是你自己要揽过去的,不是我逼你的。”
她利用了宋旌云的善良,也有意验证这份真诚。
唔,确实是个混蛋。
“我真是多余管你,”宋旌云忿忿起身,拍了几下道袍上的土,“地图呢,我看看。”
权珩展开,递过去。
朱砂拓印。
盘踞在五芒星上,互相交缠撕咬的双头蛇,一柄巨剑从双蛇身体中央重嵌而入。
“这个图腾……”宋旌云拧眉,“您解释下?”
“自相残杀的双头蛇,象征背叛、纷争;五芒星要么是生命的孕育,要么是死亡的象征;插入双头蛇的巨剑……要么是解决纷争,或者象征强权和战争。”权珩突然道,“新世界发生过战争吗?”
宋旌云明显迟疑:“战争……?”
“哎,怎么回事?闪了一下?”
“有点卡,没事,哎,好了好了——哎?怎么剧情往回倒了?”
边域评审台突然卡顿画面,因内容触及某种「规则」,被直接利用时空差剪辑掉,衔接上之前权珩、宋旌云赶路的画面。
——用强制手段对边域信息进行了错位抹杀。
怪物频道的节目弹幕空屏一瞬,紧接着开始爆刷!
[战争?人类少打听我们新世界的事!我们的交流只有游戏!(呲牙凶)]
[我们可是敌对阵营!怎么打听都不可能让你们知道!]
[杀死双头蛇的重剑,五芒星……嘶,这是那位的吧,就是那位啊!我他妈说出来会死的,你们意会一下啊!!]
[不会是底层……那位?]
权珩看他明显不知情的模样,摇头道:“没……”
低沉的号角吹响,接着是激昂的鼓声。
权珩顿了顿,看向古镇——
围龙宴开始了。
……
“秀月阿姊,”念归指着自己紧绷的小辫,从熙攘的人群中冒出头,“辫子很紧,要松松……秀月阿姊!阿姊!”
被叫的莫秀月这才回神,表情隐隐有些焦虑和不安。
“怎么了?”她神情还有些恍惚。
“阿姊,你怎么怪怪的,是累了吗?”念归左右看看,“对了,那些客人呢?”
“念归,”莫秀月蹲下,帮小女孩松开小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掠过忧伤,随即又变得坚定,“你想要回家吗?”
“回家……?是那个小罐子吗?”念归伸出手指,疑惑地数道,“可我才出来两天啊,不是三天才要回去吗?”
莫秀月的眼睑瞬间红了,嘴里的甜味已经散了,她忍了好久才吞下这份涩然的哽咽,勉强笑道:“不是罐子,是家,是我们的土地。”
“是有时间的地方吗?不用三天就进罐子的地方!”见莫秀月点头,念归眼前亮起,“我想啊!我听衔环姐姐说过!文老师也说过,是我出生前待过的地方!”
“好,”莫秀月沉下心,用力点头,“不管付出什么,姐姐一定会送你回家,你和衔环一起走。”
她不等念归再问,抬头看向走来的林山姑。
“客人们都没来,”林山姑站定,笑意不达眼底,“派去的人也没有找到衔环和文桦存,盯着她们俩的人都被打晕了,是你做的?”
莫秀月抿紧唇,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被林山姑狠狠扇了一巴掌。
热闹的围龙宴霎时安静,镇民面面相觑。
“我记得我说过不允许她们两个离开山洞,就是文桦存反水帮了我们也不能信任,衔环的身份更是敏感,就是碎了我也不允许它落到那群强盗手上!”
林山姑深吸一口气,气得手指微微发抖。
“这两年我已经让步,允许她们离山购买物品,你居然还敢得寸进尺!”
“我没有,”莫秀月擦掉嘴角鲜血,“我只是试试,我想回家。”
“回家?”林山姑恍惚了一瞬,随即苦笑,“阿月啊阿月!六年了你还在信?你怎么那么天真!我们不能自救,难道就能靠外人回家了吗?!”
“他们不是外人,”莫秀月倔强道,“我们来自同一片土地,我们血脉相连!”
“狗屁的血脉相连!把文物倒卖给洋鬼子和倭寇,为了钱连自个祖宗都能卖,都是吃里扒外的走狗!”林山姑怒喝,“从你打翻酒救了那个外乡人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告诉我——他们去了哪!”
……
“哦——所以文阿姨是六年前来的,是你带来的玉京北斗?”
路小漫坐在山洞口,看着对面的衔环和文桦存,恍然大悟。
“我并不知道那是玉京北斗,只是阴差阳错,挖出了那一批文物里恰好有而已。”
文桦存席地而坐,沉默了几秒后道:
“我确实是考古学家,但这一行太不挣钱了,文物修复和人才优待都没有跟上,我父母都因为早年长期接触化学原料,早早离开了。我唯一的妹妹,还患有白血病,我一个冷门生就业都困难,哪有大钱啊,药物烧钱烧命,我买不起啊。
“家里的积蓄很早就花完了,或许一开始还可以说个中产,但后面就是彻彻底底的穷人了——我拿出父母唯一留下的遗物去拍卖行,但被没成,硬说是近代仿唐不值钱……怎么可能是假的?”
文桦存自嘲地笑了下,泪水却盈满眼眶。
“只是有人不想让拍,私下逼我低价卖。但价格太低了,只是高高在上地作践我而已,我咬紧牙没同意。后来我在路上突然被一群人拿铁棍袭击,瓷器摔碎了,头也缝了二十几针,差点没缓过来。”
她说着,手指插入接近头顶的发中一撩,竟露出大片没有头发的头皮。
“这疤一直留着,连头发都不长,幸好我头发厚嘞。不过那时候我还查,但帮我的朋友说我帮你查我工作就没了,后来回了原岗,也被退了,连养家糊口都没法子了。医院没钱不给治,我妹妹还要救命,我当时在医院走廊上就想,真不该搞什么文物,该搞金融的,理想啊什么的都不能当饭吃。”
一个穷孩子在有钱人的城市,尝试用理想去对抗现实。
结果可想而知。
文桦存用力闭了下眼,将泪水逼回去,又扬起笑:
“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了才明白,人与人真的不一样,王法是给穷人立的,而穷人的命就跟蚂蚁一样,可以浇开水烫死当乐子的,没人会怪罪。”
路家兄弟听的沉默,小漫抬眼突然想说什么,但又迟疑地点头咽下话。
“后来呢?”路秋生递过卫生纸,小心道,“文老师,你咋个整的?”
“后来有个姑娘找上我,说聘用我当顾问去寻墓,倒卖后钱分我三成,甚至可以先给我妹妹垫上医药费。”文桦存攥着卫生纸,低声道,“我同意了。”
死寂两秒后,她又说:“但她要走私的时候,我又反悔了。”
“我和一个卧底合作,举报了她的走私团伙,”文桦存道,“然后在被追捕的时候掉进了这个游戏,直到现在也没出去。山姑没有杀我,我在这修复文物,算是赎罪……但不忠不义,我依旧占满了。”
“那你,你……”路小漫纠结,“你妹妹怎么办?”
文桦存肩膀徒然一抖,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折断了勉强撑起的脊梁。
一旁的衔环紧紧攥住她的手,担忧地抱住她:“老师……”
“我……”许久后,文桦存才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
“你妹妹后来转院到了粤区南方医院。”
声音从身后响起,文桦存慌忙回头。
权珩和宋旌云不知道站在她身后多久,看样子是听完了关键。
“——现在应该在上高中,今年要高考。”权珩说完。
“你说什么?”文桦存急切道,“你知道我妹妹?!”
权珩点头,神色平静:“只知道这些,你说的那起文物走私大案,新闻上报道过后续,挖到了你的背景。后来上面也关注到了冷门行业的人才困境,先有温饱后有成就,没有只让马跑不给马吃草的道理,现在文化复兴搞得有进步。”
“那就好,那就好……”文桦存喃喃,又抬头问,“那我妹……”
“我说了,只知道这些。”
权珩及时制止,她给不了过多回复。
文桦存抿唇,似乎不敢再问。
“不过等这场游戏结束,我可以帮你去看看你妹妹。”权珩转言道,“想好你要说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个口信。”
文桦存眼前一亮,忙用力点头,刚要道谢权珩便摆手。
“道谢就算了,”权珩道,“打开墓口,我时间不多,边走边说。”
文桦存不可能突然坦白,大概率是昨晚莫秀月和她谈过话。
莫秀月也因此确信权珩会回来,等在古镇口提前拦截,阻止他们参加围龙宴,但对方不可能无故让文桦存两个来……
唔,有了古墓地图,那另一个难点就是墓口了。
墓口在哪里,怎么进?
权珩知道,是要靠这两位。
“好。”
文桦存果然点了头,她牵着衔环靠近藤蔓掩盖的一处山壁,将藤蔓轻松拽断。
权珩仔细打量,发现确实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痕由上到下蔓延在山壁,细看确实像道门。
“嘶嘶,”宋旌云歪斜身子靠近,“我说,新闻哪会报道这玩意?”
“嗯?”权珩淡淡看了他一眼。
“么清楚那老师的妹妹,还和人家做过生意,您帮忙善后的吧?”他发现秘密般炫耀,压低声音乐道,“这没看出来,您是真心善呐,那您欺负我的事,一笔勾销!”
权珩偏眸:“有钱烧的。”
她这个时候,倒不说自己心善慈悲了。
宋旌云作势瘪嘴,不知为什么长舒一口气,又笑了。
前面的衔环已经摘下腰间的龙形玉佩,小心塞入山门中央的缝隙,几秒后轰鸣巨响,山石震动。
墓门缓缓打开。
围龙宴上,山姑猛地望向瑰葭山的方向。
“怎么回事?”
“是古墓那边的声音吗?”
“好像是……”
窃窃私语中,山姑青筋暴起,一把摔了酒坛!
“莫秀月,你个混账东西,我今天非要——”
但她还没来得及指责莫秀月,镇民的慌张大喊让她再度变了脸色。
“那群强盗来了!全都来了!”
站岗的镇民满头大汗,焦急地闯入气氛紧绷的酒宴:
“他们带来了全部的炮弹武器,说这次……这次要彻底屠干净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