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借你的臆想,就觉得三角楼住户和我有这些关系?”
鬼妈妈攥紧手心,冷笑道:“果然不管有多少实力,新玩家都是新玩家,要么胆小如鼠,要么自不量力。”
权珩只是笑了下,右手轻搭向石桌。
周围的山泉凉亭古刹在这个动作间被掌控,扭曲虚幻变成光怪陆离的绚烂彩色,清凉的山风带着饭菜的香气,蛋糕的微甜。
手掌虚落在木纹温润的桌面,梦境的场景似乎再度折返为最初的小房间,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还没有熄灭,在黑暗中照亮了木桌两侧的权珩和鬼妈妈。
鬼妈妈只有纽扣眼和嘴唇的脸上出现愤怒可怖的褶皱。
权珩没有开口辩驳,但她轻松随意地变化梦境,无声地告诉鬼妈妈“自不量力”者另有其人。
“接下来的过程可能比较痛苦,”权珩温和提醒,“我会尽量掌握好分寸。”
“……什么?”
权珩没回答,随手转了下水仙花,四面亮起灯光。
厨房里咕咚咚煮着来历不明的肉块,桌面多了盘被掰开一块的头发馅月饼,电视柜中塞满的肢体快要爆出柜子,房间内的陈设格外熟悉——
这是预测剧情中的房间。
“我本来以为这是六楼的房间,但后来发现并不是,后来我又认为这是凭空造出来的梦境空间,但又峰回路转,发现了它的存在。”
房屋的陈设发生变化,迅速陈旧、邋遢,到处都是丢弃的酒瓶,厨房里的香气散出臭味,墙壁家具房间各处都是肮脏的油烟酒臭,角落里出现颤抖呜咽的人偶铁笼。
“给我酒!老子的酒呢?鬼妈妈那个臭女人!你们都欠揍是不是!”
狼人的破口大骂在整个房间回响,鬼妈妈脊背发凉,一转头就看见狼人猩红的眼睛,仿佛永远不能跨越的庞大身躯,酒臭压倒式地淹没了她身上的水仙花清香。
“虽然房间因为不负责男性的懒惰、懈怠变得肮脏污秽,家具也毁坏变形,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相似点。
“比如水仙花墙纸,再比如,客厅墙角的那朵沾血的水仙花图案。”
随着权珩的话,墙纸上的水仙花装饰活灵活现地晃动,以假成真长出墙纸来,迅速伸展枝叶开花。
而墙角那朵沾着褐色污秽的水仙畏畏缩缩地钻出,枯槁欲死。
“妈的!你个臭娘们!不听话的臭娘们!我打死你!!”
“妈妈,妈妈,不要打我妈妈……妈妈!!”
男人的怒吼声和女孩恐慌的哭喊随着阴影弥漫在整个房间,恐惧不安的气息如窒息的潮水淹没阻塞了呼吸。
鬼妈妈急促喘息,视线紧紧盯着在墙边成型的酗酒男人,哭喊的无助的女孩,以及被打到奄奄一息的女人。
“我打死你!臭婊子!!老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他妈还敢反抗?!”
“你以为是什么东西?你妈为了钱让你嫁给我,老子给你钱你还敢忤逆我?”
新的恐吓声涌入,墙角的影像开始重影。
“别以为你读点书会点东西就行了,赔钱货,我呸!”
被殴打的女人,谩骂的酗酒男,哭喊的女孩如出一辙,仿佛只是换了张脸,换了个角色,但家庭如淬了毒的水源,让连片的水仙坏了根,滴出血。
不断生长,不断延续,继而枯萎。
被殴打的女人昏死过去,头颅撞在墙角墙纸,纯白的水仙花上溅落血液。
儿时家暴的父亲,婚后家暴的丈夫……真是令人窒息的延续。
“抱歉。”权珩轻叹,再度减弱对梦境的掌控,任由鬼妈妈的恐惧对梦境造成影响。
墙纸上的水仙花越发灿烂,不断生长放大,纯白之上的猩红越发刺眼,鬼妈妈的颤抖幅度越发明显。
“妈妈只有你了,我的孩子,妈妈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属于妈妈。”
“你一定要有出息,要有本事,你必须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为了你好!!”
“谁让你出去玩的!不知道马上就要竞赛了吗?你为什么不为妈妈想一想?那些邻居看妈妈的眼神你没有看到吗?!你必须要争气!妈妈只有你能争气了!!”
“你该结婚了……不结?那你让邻居怎么看我?你是我生的,必须要听我的!就选他,家里有厂子又有钱,年纪大点又怎么样?妈妈都是为你好!”
……
“家暴?说严重了,谁都这么过来的,夫妻之间都是打打闹闹……妈妈也是这么过来的,你要是离婚了,妈妈的脸往哪里搁?别人怎么看我?”
“你女儿啊,你照顾好你的孩子就好了……妈妈看你没什么天分,把希望放在你女儿身上吧,丈夫不属于你,女儿属于你啊!”
女人的声音从年轻到苍老,带着浓重的扭曲、掌控欲望,仿佛实质的枷锁捆绑住身躯、生命、思想,乃至于灵魂!
“啊啊——!!滚开!滚开啊!!”
鬼妈妈崩溃站起,高跟鞋和地板的碰击混乱,她死死抓紧头发,像是要堵住看不见的耳朵,但不同的,男男女女的声音环绕不断,如噩梦降临。
“你嫁给我哥,还不是为了钱,既然拿着钱,那就老老实实干活!你不就是我哥娶回家的保姆吗?最多生个孩子!”
“早就听人家说谁家的姑娘从小优秀到大,说是简直完美!特别给她妈长脸,这后来不还是废了,快点抱住你的宝贝女儿,把她培养好点吧!”
“还差一点,再说也不怎么完美嘛,听说还闹离婚,哎呦。”
“生点病就不去参加竞赛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今天死也给我死在考场上,考这么点分屁用没有!真让我丢人!别说是我生的!”
“滚开啊!都滚开!!”
女人崩溃地瘫坐在地,混着哭腔尖叫:
“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是你的名牌包,我不是你的完美名片啊!”
“好疼……不要打我!求求你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了!我还有女儿,我还有孩子……”
女人喃喃,疯癫似的爬起来,越说越激动。
“她是我的,血是我的,肉是我的,我生了她养大她!她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有天分,她的天分就是我的未来,她就是我完美的未来啊!!”
她原本只有嘴巴、纽扣眼的脸开始扭曲生动,身体抽长,样貌不断变得熟悉——
“如果一个不够,我就培养无数孩子!他们都是我的,我是他们的妈妈,就是他们的主宰!我是为他们好!我的母亲就是这么教会我的!没错!!没错啊!!”
她大笑,一双纽扣眼变得殷红,像是被血泪洇湿。
她是残缺的完美女儿,异化的扭曲母亲,被欺辱的卑微妻子,是世俗流言的献祭者,是走投无路的受害者,是癫狂可悲的加害者。
她是——
鬼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