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稗稗低垂着头跟在方小草身后进了极乐殿。
殿中正是笙歌燕舞,觥筹交错。
她偷偷打量,大臣还是那些大臣,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只不过大臣里少了些熟人、多了些生面孔。
夏侯让正一脸温柔看着身边女子,眼中全是爱意。
黎梦刚喝了口葡萄酒,嘴角残留一丝殷红,他见了忙伸出手去帮她擦拭。
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辣眼睛。
在进来之前,方稗稗有想过会看到一些不好的场景。
毕竟痴情术的威力,她早在黄莺莺身上见识过。
她以为自己不会太在乎,哪怕答应嫁给夏侯让,也没觉得是因为爱他。
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被真情打动,给他一个机会罢了。
可是现在,她心里生出极为强烈的不爽来,仿佛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就变成别人的了。
以往的无所谓与习以为常,原来只是因为拥有。
她突然觉得不该来、不该看。
有些东西,似乎只一眼,便已是沧海桑田,回不去了。
尽管事出有因,但膈应莫名。
她不想装了,也不想管了,转身退出了大殿。
一直紧盯着黎梦的夏侯让突然捂住胸口,“爱妃,为什么朕的心好痛?”
黎梦看向那个背影,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因为,你可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朕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吗?”
“如果你的心能被痴情术掌控,那就说明,你的深情并非无懈可击。”黎梦答非所问。
夏侯让摇晃着起身,下方苗王突然开口:
“皇上,你该与梦妃继续畅饮。”
夏侯让又坐了回去,对黎梦举起酒杯,脸上露出怪异扭曲的笑容:
“爱妃,来,干了这杯美酒。”
……
方小草若无其事走到苗王身边坐下。
程冲扭头问她,“刚跟你进来的太监呢,怎么突然就走了?”
方小草道,“我第一次进宫,迷路了,所以让他送我回来。”
“送到了,人自然就走了。”
“嗯,那太监本王看着顺眼,带回国师府吧。”
方小草心中一咯噔,脸上不动声色,“不知是在哪个宫当差的,没问。”
“这有何难,把宫里所有太监集中起来找就是。”
方小草确定:他认出来了,不然不会对一个太监如此上心。
随便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姐姐刚才的转身,说明她已经不想装了,或者,是放弃了。
上方那个帝王,当某日醒来知道自己被弃,一定会发疯、会毁灭吧?
自己还放不下小牛,所以仍需坚持。
她侧身看向身边男人,熟悉的气息、陌生的面孔:
“苗王,我敬你一杯吧。”她笑着举起酒杯。
程冲伸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夫人,你该叫我程冲。”
“你是说那只公鸡吗,它早就死了。”
方小草说完,眼角滚落一滴不争气的泪珠,为相思不值。
程冲突然觉得折磨一个会掉眼泪的女人,索然无味。
他收回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他早就死了,带着曾经以为的爱情,死无葬身之地。”
……
方稗稗离开后,嘎猛悄然退场。
他追上前面的太监,压低声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该如此。”
方稗稗停下,转身看向这个熟人:
“谁也没有资格对我说该不该,我想干嘛就干嘛。”
嘎猛怒道:“你疯了吗?”
“我已经疯了好久,你不知道?”
嘎猛一把将她拽到假山后,“我让你来,不是让你加速毁灭的。”
方稗稗问,“崖壁上的字是你留下的?”
嘎猛点点头。
“我们到那山垭口,他突然说要出奇制胜,我察觉到不妙,便仓促在崖壁上留字提醒。”
“果然,他变成了一头牛,还将我们所有人吞入腹中,带到这里。”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你们苗人的王吗?”方稗稗疑惑道。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苗王。”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苗王的?”
“在你们离开不久,他闭关出来,突然宣布要合并巫苗,征战天下。”
“苗王以往一年四季难得走出苗王殿几回,他就连苗寨都懒得管,又怎么会去征战天下?”
“而且侍卫血翼曾偷偷告诉过我,说看到苗王出关时是一头老水牛。”
“后来,血翼消失了,族里很多长老也消失了。”
“我假装不知,并支持他的一切决定,这才得以活到现在。”
“巫族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个牛妖都对付不了?”方稗稗又问。
嘎猛叹气,“巫族的神树被雷劈了,他们的力量在衰退。”
“而且,这牛妖肚子里藏着一片天地,整个巫族都被吸入其中,受他掌控。”
“所以,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大家需要你。”
……
大殿内,程冲突然扔掉手中杯子:
“散了吧,无趣得很。”
又对上方黎梦道,“好好伺候皇上,你儿子在秘境长势很好。”
“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支撑整个巫族。”
黎梦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说“是”。
心中却在大骂苗王:
干嘛不给老娘也下个听话蛊或痴情术,这样所有的罪过,将来也能推说是身不由己。
她叹口气,朝下方的方小草看了一眼,苦笑着起身:
“皇上,咱们走吧!”
夏侯让觉得心口越来越痛。
他一只手死死捂着,一只手朝黎梦伸去,“爱妃,扶朕一把。”
黎梦却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递给他:
“写上去,是你自己让我扶的。”
夏侯让不知她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听话的接了过来,在那密密麻麻的一页上又添一行:
“年三十,朕心绞痛,让梦妃搀扶。”
黎梦放心了,将小本子往袖兜里一揣,伸出手去:
“来吧!”
极乐殿外,苗王看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嘎猛:
“你刚刚哪里去了?”
噶猛躬身回答:“属下之前见夫人身后的太监鬼鬼祟祟,便跟过去将他抓了起来。”
“人呢?”
噶猛招招手,五花大绑的方稗稗被两个苗人押了过来。
“王,属下检查过了,这是条漏网之鱼,他体内并没有听话蛊。”
“属下这就给他下一只。”嘎猛说着从身上拿出个小黑瓶。
方小草脸色大变,刚要开口,程冲却拍拍嘎猛肩膀道:
“干的不错!”
“但蛊虫就算了,有些人,控制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