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稗稗回到山垭口的断崖下时,方生已经生起了火。
周氏见她回来,在车厢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小稗,你来一下。”
方稗稗点点头,从夏侯让的伞中走出。
周氏自从病愈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不是发呆,就是冷着脸谁也不理。
并且也不再亲昵的叫方生生哥。
只有在看向方小牛的时候,她脸上才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大伙便只当她是大脑受伤后,有些痴呆了。
方稗稗上了马车,挨着周氏坐下。
还没待她开口,周氏便问:“是小草杀了程冲的娘吗?”
方稗稗见她突然问及此事,很是意外,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程母的事情,她和方小草并没有告诉周氏。
可那晚程母鬼魂一来就扑向方小草,周氏便猜到了些。
她又问:“所以,那晚程母的鬼魂是来找你们报仇的?”
方稗稗点点头道:“娘若是为此事忧心,大可不必,我……”
她话刚说到这里,周氏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方稗稗吓了一条跳,忙伸出手去扶:
“娘你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
周氏却一把推开她的手。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请把我家小稗的魂魄还给我!”
方稗稗慢慢坐回椅凳上:“你都知道了?”
周氏点头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在你和方生身上看到了另外两个人影。”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病重,眼花了。直到程冲母亲鬼魂找来,你们让它进入了母鸡体内。”
方稗稗沉默,半晌后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来时,你女儿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人死之后,魂魄通常都会离开身体,去到大家所谓的阴间。”
“只有极少数,才会像我和庄倾城这样留下来,进入别人的身体。”
周氏道:“可程母的魂魄不也没走吗?”
方稗稗解释道:“程母若是不进入到母鸡的身体里,也会很快被阴差带走。”
“那就是说,是你占据了小稗的身体,她才不能回来的?”
方稗稗不说话了。
她要怎么告诉周氏,穿越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若能决定穿谁,实话说,她是不会选择方小稗这具身体的。
在她沉默的当头,周氏又再次磕起头来:
“我求求你了,请你离开吧,让我的女儿小稗回来。”
周氏这话,让方稗稗一下从头凉到脚。
她没想到,自己对方家人掏心掏肺,最后却换来了周氏的一句“请你离开”。
她脸色瞬间冷淡下来。
“这么说,不管我怎么对你们好,在你心中,永远都不如你那个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女儿了?”
“还有庄倾城,哪怕他甘愿做一个男人给你依靠、给你的孩子们当爹,你还是要让他给你那个无能的相公让位?”
周氏嗫嗫道:“身体本、本来就是他们的,你们若是不来,他们、他们说不定就不会死。”
方稗稗气笑了。
她道:“方小稗在我来的时候她已经饿了七八天,并且还会继续饿下去,这样也不会死吗?”
“方生就算是被狼群撕成碎片,也不会死吗?”
周氏固执道:“只要你们离开,他们就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
方稗稗不想再跟她说话,起身下了马车。
想想,又倒转回去,一把撩开车帘:“我凭运气得到的身体,为什么要离开?”
“有本事,叫她自己来抢。”
说完,头也不回朝着相互搀扶而来的郑家人走去。
方稗稗刚离开,夏侯让便从马车后走了出来。
他本来没打算偷听的,可离开时却无意间听到了周氏那句:请把我家小稗的魂魄还我。
于是,他就放低脚步走到了马车后。
他之前一直以为方稗稗是方小稗的鬼魂,原来,并非如此啊!
夏侯让站在雨幕里,生气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了一丝喜悦。
对于那个爬君无垢床的方小稗,他心中始终还是有些......怎么说呢,膈应的吧。
如今知道了夫子并非方小稗,只是用了她的身体,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对周氏的无情和不知好歹感到愤怒。
他一把撩开车帘,对着车厢里正哭泣的周氏冷声道:“
“周氏,别给你三分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若不是她叫你一声娘,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知好歹,就带着你的儿女滚出去。”
说完,用力里一扔帘子,转身也朝着崖下走去。
五皇子的话如一瓢冷水,让周氏瞬间惊醒过来。
是啊,这段时间方稗稗的尊敬,让她忘记了自己一家原本只是别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的蚂蚁。
她犯了个不把别人当女儿,却又把别人当女儿使唤的错误。
周氏不再哭泣,内心只剩下了惶恐和后悔:
怎么这么冲动呢,万一自己母子三人真被赶走怎么办?
小牛还那么小……
周氏内心的恐惧和后悔方稗稗不知道,她此刻正听郑长青说着他们一家的事情。
郑家本来是在他们之前出京的。
后来方稗稗几人有了马车,走走停停,还是超过了他们。
因为每天都会超过很多人,方稗稗在马车里也没注意到外面的是谁。
郑家人更不知,从身边经过的三辆大马车里,坐的竟然是跟自己一样流放的犯人。
郑长青的爹本是工部尚书,只因大皇子找他商量了下皇宫的修缮而早遭到牵连。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郑长安和郑长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郑长舒,年仅十三岁。
郑长安娶妻王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郑长平娶妻杨氏,生有一女,只有五岁。
他娘李氏,前两日感染风寒,押送的衙役嫌走得慢,抽了她一鞭子后倒地再没起来。
李氏的离去、以及这一路上的折磨,让郑家对那几个衙役恨之入骨。
今日下雨,几个衙役急着找地方躲避,嫌他们走得慢,便不断的用鞭子抽打,郑长青的爹郑玉书被打倒在地。
这让郑家兄弟三人想起母亲的死来,怒上心头,与那六个衙役撕打在一起。
可他们成天吃不饱、还浑身是伤,怎么会是衙役们的对手。
张烽三人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倒在地上,几个衙役不只拳打脚踢、 还抽出了佩刀。
三人拿出银子,提出让好生对待郑家人的要求。
六人已经跟郑家结了仇,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到流放地。
可银子就在眼前,六人于是起了歹意,便以此事要挟起张烽三人来。
了解完郑家的情况后,方稗稗让拿出马车上的衣物给他们暂时换上,并让他们吃了顿流放以来的饱饭。
至于镣铐什么的,全被她和方生给咔咔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