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辰闻言，掀开眼皮，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恍惚又迷离。
又幻听了？
这一百多天，活在炼狱里，他每天会想几千几万遍自杀，但每当脑海里蹦出一个少女的脸时，立马悬崖勒马。
又是幻觉！
这该死的幻觉！
欺骗！全都是欺骗！
“叫什么来着？姜……”警员半天没想出来：“哦，叫姜念念！”
警员的声音在狭窄单间回荡，周墨辰脏乱的头动稍微挪动了一下。
刚才趴在床板上一动不动像条死鱼的周墨辰，猛地起身，那双藏在凌乱发丝后面的猩红双眸有几分兴奋和欣喜。
他声音粗哑，唤了三个字：“姜念念……”
警员见他有反应，有些意外，楞了两秒：“7026，有人探监，你见不见？”
“见。”
周墨辰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一想到要见她，心里就像装了个上蹿下跳的兔子，慌乱好几秒后，才恢复理智。
少年垂头看着自己一身污秽不堪的模样，脏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因为吃的不好，面色肌黄，两颊凹陷。
“等等……”
警员靠近了些，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有点不耐烦：“又怎么？”
“我想……清洗一下。”
“啧，又不是相亲，你……”警员想到他明天就要枪决了，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周墨辰坐着轮椅，靠近水池边，本能的先用手接水贪婪的喝两口，然后打湿头发，梳理成得体模样。
因为太久没有清洗，污垢搓了很久很久才算干净。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逗留，所以只清洗了能看得见的地方。
脸、脖子、手、
“可以吗？”周墨辰抬起眼看着站在门口早就已经不耐烦的警员。
他一个不经意的低头，说实在话，在这个监狱里没有比周墨辰更加漂亮的男人。
就算他现在身有残疾，严重营养不良，也不影响他五官的精美。
警员实在无法对一个男人夸出漂亮的话，只能略带不自然的嫌弃道：“凑合，差不多行了，大老爷们，要不要给你化个口红？”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警员还是会主动去给他推轮椅，或许应该说这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
去见姜念念的路上，周墨辰依旧在整理身上的衣服，警员给他拿了一套新的阴阳服，所以看上去还算干净。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姜念念等了很久，一直在想，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措辞了很久，最后见到周墨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像被雷轰了一样。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更多是一种打心底里溢出的悲凉。
只对视一秒，两人都红了眼眶。
周墨辰先开的口：“是不是都不认识了？”
姜念念哽咽两声，长睫一颤，潸然泪下，瞳孔像浸泡在波光粼粼的湖底。
“对不起。”周墨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情绪，浑身都在抖：“我没想伤害你的。”
“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我也没想伤害那么多人。”
他知道错了。
他偏执的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不顾别人死活，把人命当草芥。
“念念，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只想你看看我。”少年有些激动的附在玻璃前的小桌上，身后的警员立马上前控制。
姜念念捂着嘴，泪水流过手背，看着他痛苦狰狞的模样，说不出话。
“不要打他。”姜念念的声音一出，周墨辰就像只被安抚的猛兽。
他静静的坐着，警员也退后几步，给他们足够空间。
“我懂，你被困在‘牢笼’里的感受了，姜念念，明天我就要——死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少年扬起破碎的笑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去看她洁白无瑕的脸，不再像那个风吹过的夏天，只敢青涩抬眼偷瞄她几眼。
他像个男人一样，看着她，满含热泪的看着她。
姜念念垂下眼睫，调整好情绪，却越理越乱，最后只能依着自己的心去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墨辰听她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
靡靡之音只有天上有。
“那个时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送丞丞回A市，这样你就不会出事。”
周墨辰的嘴角一僵，视线垂下，眉心蹙起又舒展：“所以，你宁愿怪你自己也不愿意怪霍祈？”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他终于清清楚楚的明白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腊月寒冬跳进冬湖的刺骨。
姜念念不想让他在最后的时刻还依旧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话题转移的有点生硬。
“你……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她这算是为他完成心愿吗？
那充当的是什么角色？圣诞老人吗？还是施舍者？
周墨辰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想见你。”
从进监狱的第一天，我只想见你。
如果不是因为想见你，我早就死在了进监狱的那一天。
我继续活着，就是想再见你一面。
但人总是贪婪的，见了一面，又想再见一面。
可我，明天就要枪决了。
姜念念，你怎么不早点来？
“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周墨辰那双鹿眼盛着破碎的泪，因为情绪激动，下巴抖动着，重复：“就一面。”
姜念念含着泪，沉重的点点头。
探监有规定的时间，姜念念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及跟他讲，就要说再见。
隔着玻璃，周墨辰转身的时候还算淡定，直到要离开那扇门时，他突然伸手死死卡住，喉结滚动了好几下。
他没有理智。
在死亡面前，他没有理智了。
他知道姜念念明天一定会来再见自己，却还是想和她说些什么？
至于说什么他自己一时间也不太明白，只像个疯子一样回头大喊：“你明天一定要来！”
“一定要来！”
“再让我见你一面，就一面！”
“姜念念！我就见你一面！”
“下午枪决的时候，你提前离开，走的远远的，别听！别看！”
“姜念念！你来见我吗？”
“姜念念！你会来见我吗？”
“姜念念！我，我太喜欢你了！”
“对不起……”
“对不起……做了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