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江璃模模糊糊中在嗓子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身上的毛被粘稠的血与汗液混合而成的液体糊成一片,脑袋无力地歪着,四肢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蜷缩在冰冷的地面。
虽然还不清醒,但浑浑噩噩的脑子依旧持续不断地发出一种极其尖锐的爆鸣声,紧贴着耳膜,钻进意识深处,好似提醒着他,此刻的状况糟透了。
不要睡,快逃,逃离这里……
去找哥哥!
再坚持一下……
江璃几次想阖上眼都被这嗡鸣不休的声音吵醒,双眼艰难的睁开一条小缝,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是血立刻趁着这个空档,找到机会钻进江璃的眼眶。
嘶!蛰的好痛,江璃条件反射地紧闭上眼,眼球受到刺激渗出大滴的泪来缓解眼部的不适,但比起身上的伤,这一点不舒服反而显得微乎其微了。
江璃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睫毛颤动着,泪水顺着眼角洇进毛发里,他眼皮动了动,在泪水的加持下,干涩的眼球缓而又缓地转动了下,意识也随着时间推移稍微回归了一点。
他还是被抓了!被那群围追堵截他的人族修士。
他这具身体其实才醒来不久,刚醒的时候记忆还停留在三千年前,因此哥哥对他说的话还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但三千年的改变太大,江璃目之所及皆是全然陌生的景象,他尽量压下内心的惊慌和恐惧,抹抹眼泪就开始迅速适应着这个新世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生存。
所幸凤凰很快就找到了他,哥哥留下的传承也帮他迅速成长成一只坚强的大狐狸崽。
遵循着哥哥的指令,江璃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身份,但狐狸的存在依旧没瞒得过系统,封印解除后,传承带来的能量波动使得本就有防范的系统第一时间就监测到了狐族这最后一只小狐狸的动向,并撺掇许轻婉设计处理掉狐族这只漏网之鱼。
江璃即便再有天赋,终究只是一只金丹期的小狐狸,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围追堵截下,寡不敌众,虽然惊险的躲过几次,终究这次还是没逃得过。
他一定是骨折了,意识复苏后痛感变得更加剧烈,江璃四肢受到痛觉神经的支配不受控制地轻颤,脑子里好似也有重锤在不住敲击。
好痛!这些人下手好重,找了这么久,哥哥究竟在哪里,快来救阿璃啊,江璃有一瞬间的委屈,但很快被强压下去。
他自己能行的!
又缓和了一小会儿,江璃试探着重新慢慢地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眼睛依旧无法完全睁开,带着一点重影,透过睁开的这条小缝,江璃能稍微判断出他目前的处境。
此刻他的视野一片昏暗,该是在某个阵法里被控制着,无形的禁锢使得他身上的伤口疯狂叫嚣着,刺激着神经,距离他被抓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很安静,静的只剩他的心跳声。
头脑却愈发清醒。
所以现在这是在哪?凤凰还好吗?
稍微感应了一下,四周似乎没人在看着他。
江璃努力忽略掉疼痛,运转灵力控制着四肢,他的修为被压制了,这阵法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地上,竟是一点逃脱的空间都没有。
还以为有机会跑的,江璃眼里的一点希望被浇灭。
再想想办法吧,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江璃求生的意识在挣扎,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嘎吱”一声门响,屋外惨白的月光顺着门缝透进来,在地上打了一条白色的光,又被两道身影践踏而过。
静悄悄的室内,这两道脚步声显得格外诡谲可怖,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江璃面前,阴影落在狐狸小小的身躯上,激得他浑身一抖。
“居然还活着,真是个命大的。”
“死了要如何剖丹,快些动手吧,别真的搞死了,师妹还等着入药呢。”
“你来,脏死了。”
“呵,灵狐可全身都是宝,你若是不要,妖丹取走后剩下的都归我。”
“随便,骨头留给我炼丹。”
江璃被这两道声音里的内容吓得瑟缩了一下,但由于阵法的禁锢没办法抱紧自己以获得些微的安全感,他的牙关不住打颤,怎么办,他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那道带着浓烈恶意的声音的主人似乎弯下了腰,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你看给他吓得,这小畜生,这些天可是让我们好找……”
一只手越过阵法向他伸过来,最后一次机会了,江璃心脏紧张的快要跳出来,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掐准机会猛地挣了一下,试图趁机钻出阵法。
但刚触到阵法边缘,就被一道电光击了回来。
“啊——”江璃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摔在阵法中央,伴随而来的是麻痹了整个身子的电流,顾不上已经断裂的骨头,本就孱弱的小身体缩成了虾米状,嘴里发出接近无声的呻吟。
“嘶,小畜生!”刚刚伸手被狐狸攻击的修士恼羞成怒:“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那人直起身对着小小的红色身影狠狠踹了一脚,再次触到阵法,两相作用下,江璃险些昏死过去,只剩一点意识吊着他对外界的模糊感知。
那人还不罢休,正要再动手,阵法外的另一人皱起眉:“别弄死了……”
“就该让他吃吃苦头……”
“……”
两道争执的声音似在耳边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江璃痛到已经有些麻木,他感觉自己可能撑不下去了:哥哥……小鸡……
谁来救救他?救救他吧。
……
清虚宗山下,小镇上。
容墨突然心脏一紧,伸出一只手覆在左胸,他抬头似有所感地远远望了一眼清虚宗,是不太好的预感。
刚刚一觉醒来突然来到这里,还只有他一个人,阿璃呢?
阿璃和他一起睡的,没道理没有一起跟来。
容墨眼睛微眯,在确定不是什么幻境或者阴谋后,就开始找江璃,他先是回了一趟魔界,魔界没有狐狸,甚至没有狐狸生活过的迹象。
看来确实不是在现实的世界里,也许是梦境?梦到以前的记忆了吗?
容墨怀疑之余开始观察这里与现实的差别,不论是梦还是别的什么,这确确实实跟他记忆里的没什么不同,时间应该在认识阿璃之前……
不对!
已经临近午夜,符泽不知道尊主紧急召见是要做什么,刚进门就被盯得发毛,忐忑了好一会儿,只听上方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问:“右护法?”
符泽立即应道:“属下在!”
容墨周身气场顿时一凛,符泽已经是右护法了,阿璃却不在……
难道这是前世?
那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阿璃在哪?
符泽被问得一愣,在容墨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注视下把如今的时间交代的明明白白,也只交代了时间,他不知道阿璃是谁。
容墨心里咯噔一下,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多加耽误,直接冲出魔殿,加急步伐回到了小镇。
他眸色如墨,眼里俱是风雨欲来的阴森,目标明确,直奔清虚宗而去。
越是临近清虚宗容墨越是心慌,希望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他单手捂着再次绞痛的心脏,在清虚宗里大肆寻找,灵识铺开,几乎要把清虚宗翻个底朝天。
【宝贝,你是不是在这?】
【阿璃,在哪里?跟我说话!】
【江璃!】
“宝贝,阿璃,能听见我说话吗,江璃!”
“……”
“容墨,你夜闯我们清虚宗是何居心!”
随着质问声一道剑光迎面劈来,容墨不闪不避抬手便是一击,手腕翻转间一道散发着寒意的剑刃反射的白光滑过所有人的眼底。
顷刻间,率先出手的长老连人带剑被劈至人群,重重砸在地上,他及周围一圈稍显弱势的修士皆口吐鲜血,容墨一招狠厉至极,剑意波及到的地方在人群里隔出了一个不小的半弧形。
这种无差别攻击几乎将两方和解的道路堵死,哪怕是再对魔族不屑一顾,不畏强敌的弟子都不由被容墨此刻的突然发难摄住。
宗门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也对容墨如今的状态深感忌惮。
虽然不明原因,但他们都已经褪去倦意结阵准备迎敌。
找不到狐狸的心慌逐渐演化为烦躁、暴虐席卷着他的理智使之摇摇欲坠,容墨精神紧绷着,眸光扫过这些不自量力的东西:“滚!”
他实在无暇应对清虚宗这些打算跟他纠缠的修士。
容墨手持避水剑,眼眶染着一点红,望向身前这群人或恐惧或厌憎的目光,脸上尽是淡漠,像是望着一群无足轻重的蝼蚁。
都去死好了……
“……疼……嗯……”
一道几乎细不可闻的呻吟声随着灵识的窥探传入脑海,容墨神情一顿,目光环视一周。
“阿璃?”
清虚宗众人面面相觑,容墨却已经放下了攻击的架势,周围似乎是下了静音咒,静的落针可闻。
众长老严阵以待,盯着魔尊的下一步动作,容墨却只专注地在听。
声音不见了,容墨灵识继续铺散,几息之后,终于在那熟悉的小小的哼唧声再次响起时锁定了江璃的位置,于是丝毫不留恋地循着那声音消失的方位离开了。
这一变故让在场众人疑窦丛生,却又不能放任魔尊在宗门内横行,只得又转移阵地跟了上去,只是这次没人再敢像第一位出手的长老那样去偷袭容墨。
容墨动作急迫,几乎转瞬间就到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子里。
容墨刚刚搞出的声势太大,让正准备剖丹的两个修士谨慎地停住了动作,江璃因此得以片刻喘息,但昏沉的脑子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沉重的身体,他好困,但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叫他,是谁?
有人来救他了吗?再次复苏的求生意识让江璃喉咙里间断发出小声的求救声,声音微弱到甚至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救我……救救阿璃……
容墨推门的手一顿,旋即无视了那劳什子阵法,一脚踹开门。
强悍的五感在阵法强行拆破的瞬间捕捉到房间角落那小小的一团,容墨直直注视着那干瘪瘦弱,躺在血泊里此刻没有一点声息的小团子,身子仿若定在原地。
他面容透着惊心刺骨的冷,每一丝毛孔都透着寒意,避水剑代替它的主人发出嗡地一声锐鸣,手中剑意霎时凛然。
等那两个修士感受到浓烈的杀意时已经来不及了,避水剑剑芒几乎刺得人眼失去视物的能力,而容墨周身的威压更是定的人动作不能。
掌心由功法化作的利刃伴着避水剑一齐将两个人钉在了地上,使之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容墨无视他们惊恐的目光,屏蔽掉耳边一切杂音,眼里只剩下几步以外的小小身影,他机械地迈着步子,蹲下身指尖轻轻点上被血污糊成一团的小狐狸,声音里发着颤:“……阿璃?”
江璃意识还是很模糊,嘴角蠕动了下,没有发出声音,但身体却在感受到触碰后条件反射般颤了一下。
容墨心脏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声音带着似乎是在干涩喉管间摩擦过的嘶哑:“……我来救阿璃了。”
“……”
“对不起,我来晚了。”
怕碰疼了他,容墨抚摸小狐狸的手在抖,喉咙在不断重复吞咽的动作,嗓音却半点没得到滋润,反而更加晦涩喑哑。
“我带阿璃回家……”
半晌,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点带气音的哼唧声。
容墨没再说话,轻柔地将它抱起,安置在臂弯处,江璃如今小小一团显得格外可怜,又因为再如何轻柔的动作都不可避免地牵扯到身上的伤,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声啜泣的声音。
容墨小心地擎着手臂,保护着怀里的小狐狸,另一只手握着剑,直起身,淡漠目光转向那两个从进门开始就没被他放在眼里的修士,仿若视野里只是两个死物。
避水剑在空中绕着华丽的剑花,鲜血洇出将两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东西染成血红糜烂的一滩,却在容墨刻意的控制下仍旧能艰难的喘息。
他们的喉咙在容墨的钳制下收紧发出“咯咯”声,一句完整的求救也发不出,容墨此刻宛如地狱修罗,发丝凌乱在风中挥舞着墨色的长鞭,眼中血红几乎要泣下血来。
惨白的月光失去遮挡,洒落在整个庭院,屋内被这道光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容墨站在光影交界处,半个身子隐在暗处,避水剑回到手上依旧光洁如新,剑身一滴血顺着剑刃滚落,在这不算平静的夜色里发出肃杀的暗芒。
恰好那些尾随而来的修士在这时赶到,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长老刚落地便看见的这一幕。
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两个血人就这样被容墨隔空掐着脖颈从屋内抛至人群,众人哗然,后退几步持剑横在身前准备迎敌。
屋内那道身影走近两步,随着他阴沉诡异的面庞和怀中伤痕累累的小狐狸在月色下逐渐清晰,如恶魔般的喃喃细语就这样轻轻地响在在场众人耳边。
“你们不会觉得本座会这样放过你们吧,死太轻松了,也太便宜你们了。”
众人神色更加肃穆,容墨扫视过人群,精准地定位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掌心合拢将他们拖拽至身前,周身紫光闪烁间,其中三人筋骨寸断,鲜血从口鼻涌出,被与那两个血人丢至一处。
容墨漠然地看向包围着他的这些修士,神情毫无波澜,以他如今的修为,这些人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就是将他们全数歼灭又如何?
只是阿璃的伤太重了……容墨望向怀里,眸色瞬间变得柔软,再转回时目光已经恢复成如剑锋出鞘的冰冷。
人太多了,要速战速决!
大乘期的修为在这个时间几乎是无人能敌,容墨抬首间没有任何预兆地掀翻面前的几位长老,同时几道蕴含强大灵力的的术法攻击向外围攻去,最近的一圈修士无力抵挡,一排排身影接连倒地。
容墨一只手护着狐狸,一只手不断凝聚着灵气,动作不急不缓,却轻而易举地将清虚宗众人结好的阵法不断攻破直至瓦解。
正准备将地上那几个不人不鬼的传送回魔界,带着狐狸离开时,余光忽然瞥见几道利刃闪过的寒光,几个小喽啰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绕过了周身的感知,直冲他的臂弯。
“找死!”
几个试图攻击江璃的修士被避水剑挥出的光刃一招毙命,容墨身上魔气翻涌,心里一道暴虐的声音几乎马上就要冲破牢笼。
容墨黑沉的眸子转向瘫软在地的许轻婉,嗓音轻柔,却透着彻骨的寒意,瘆得人毛骨悚然:“是你吗?系统?”
许轻婉心里的警报骤然停顿一瞬,系统的声音消失无踪,慌张地眼神闪烁时,她的下巴被剑尖挑起,容墨仿佛叹息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不会死的……”
许轻婉被吓得昏死过去。
攻击骤然猛烈起来,原本无以为继的修士们只得仓促应对,可容墨那边招招带着狠厉的杀意,濒死的威胁降临在每一位清虚宗人的头上。
地面上以刚刚的小院为中心,大半修士只得勉力支撑,场面一度惨烈。
避水剑在空中威慑着还坚挺着的几个长老,容墨起手收势,眼睑低垂,俯视着这张张虚伪至极的脸,这些人都不算无辜,都是加害阿璃的罪魁祸首。
容墨周身灵力翻涌,甚至隐隐有狂乱的节奏,几位长老经验丰富,知道这一般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此刻更是冷汗涔涔。
刚刚容墨碾压般的攻势,无不在提醒着他们,魔尊的实力已经到了何等可怖的程度,若是再失去控制……
清虚宗几位闭关的大能已经都到了现场,硬碰硬的话,两败俱伤甚至能算得上最好的结局,更可能的结局是,整个门派被全数歼灭……
清虚宗掌门看看地上被捆作一团生死不明的五人,还有被捆在一起的顾戚和胥清渡二人,又看看容墨,从刚刚的态度来看,症结应该就在他怀里的……
一道剑风滑过,阻断了他企图窥探的视线。
容墨的视线冰冷冷地射向掌门的方向。
顾戚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确定,若是掌门此刻有什么异动,这剑风划过的就不是眼睛了。
虽然他现在对这个外表光鲜,内里已经腐朽到极致的宗门没什么感情了,但这不代表他对如今这种接近屠杀的场面没有触动。
但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魔尊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而且他刚刚也在悄悄看狐狸,魔尊却并未对他下手,所以把他捆到这是为了什么?
容墨没给顾戚思考的时间,目光紧接着就转向了他。
顾戚:“!”
好在只肖片刻就越过他,看向了胥清渡。
顾戚松了口气,魔尊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他确定在此之前他和魔界没有任何接触,但他惊奇地发觉自己居然并未对这个攻上宗门的魔界之主有什么惧意。
看着容墨周身逐渐浓重的紫气,顾戚做出了一个可以算是冲动的举动,他试探地掏出了一株灵草:“……治伤的,应该有效。”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不仅如此,顾戚眼睁睁地看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打晕了胥清渡。
顾戚:“……”
巧的是这时他怀里的狐狸也轻哼了一声。
容墨眼里郁气顿时散了大半,气势渐收,灵力也趋于稳定,同时目光扫过顾戚手里的灵草,不客气地拿了过来,自己尝了一口后才喂给狐狸。
旋即没再分给其他人半分眼神,只在临走时唇角轻启,一字一句如刀凿斧刻般钉入每个人的脑海:“本座欢迎你们来魔界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