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色的办公大厅内,座头鲸坐在灯光中央,头顶的鲸鱼如同活过来了一样,随时都要拍打着尾鳍矫矢而出。
他现在已经进入了全副武装的工作状态,无名指上戴着海蓝色的宝石,胸前别着红珊瑚的胸针,再加上一副墨镜,整个人非常有黑道至尊的气概。
过了许久,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三名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他们进入这间大厅的一刻,也被店长霸气的外形震慑住了,在鞠下一躬后立刻打直身体,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店长你好,我是一辉,久仰您的名望,一直期盼与您共事。”为首的一名金发帅哥露出微笑,阳光又爽朗,甚至还有那么点潇洒多金的风度。
“nine。”第二人简单地报上艺名,他的风格与前者迥然,走的是冰山冷酷路线,表情淡漠,还戴着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黑框眼镜。
“怜,我叫怜!请多指教!”第三人一个劲地点头,势头明显比其余二位弱了不少,满脸写着受字。
“坐下吧,三位,谁也不知道面试的结果,但起码此时此刻,我与你们同在。”座头鲸声音温柔。
“是!店长!”三人异口同声,各有各的音色与气质。
这是一场对高天原新人的面试会,也是座头鲸为西子月与绘梨衣准备的余兴节目。
连通办公大厅的密室,荧蓝色的水体后方,绘梨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面试会,有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与期待感。
西子月则深深捂住了脸,不忍直视。
这尼玛是哪里找来的三个新人牛郎啊!太有既视感了吧!
难道这种贵公子+冷面杀胚+弱气废柴的组合已经流行到烂大街了么?
还有!你们这三人组,相比之前的三人组也差太远了吧!简直是乡村版的卡塞尔牛郎团啊!
“一辉,我问你,何谓牛郎之道?”店长混雄有力地开口,执起毛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一个苍劲有力的“道”,赫然是专家级的功力。
“牛郎之道?”一辉难以理解,稍稍动摇。
“用你的语言,形容女人为何物?越简短越好。”店长依旧保持着神秘与高压。
一辉显然被问住了,表情一度犯难,但酝酿甚久后,他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意:“女人,都是猎物。”
“猎物?一辉,我相信你是个好猎手,能让许多女人拜倒在你的魅力下,但如果只是单纯的猎手与猎物的关系,可是很难让我满意你的回答哦。”
“不,我虽然把呼女人看作猎物,但我并没自称猎手。”一辉的笑容桀骜不驯。
“哦?在你看来,你其实和她们一样,都是奔跑在这片草原上的野兽,而非持枪的猎人?”
“没错,我享受着狩猎她们,但同时也欢迎任何人来狩猎我,这能让我与她们感同身受,也是我与女人之间的共鸣。”一辉说。
“可这样你就要想好了,你作为猎物,有一天也会被她人捕获到,要是那一天来了,你该怎么做呢?”座头鲸凝视着一辉的眼睛,两个男人的灵魂在高强度交流。
“那......就是我的死期,也宣告我的牛郎生涯结束了,到时候我会离开的。”一辉抬头,目光里闪动着真诚,似乎看到了自己乘帆远行的样子。
“真好,你退下吧,一辉,下一位!”座头鲸被他的真诚感动了,转过身去摘下墨镜,抹抹眼泪。
看到座头鲸如此动容的表情,一辉也难掩激动,连连点头致谢。
就这样,这乡村版恺撒退了下去,换乡村楚子航上。
西子月更加捂脸,脑阔痛深入骨髓。
“你觉得他能通过吗?”绘梨衣忽然问。
西子月一时语塞,扭头看了绘梨衣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万分的紧张,显然是为这位叫做一辉的选手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这所谓的牛郎面试在西子月看来像是一场大型中二病表演,但在绘梨衣的眼中,这像是一场真人选秀,每个学员都要通过店长的考验,才能晋级下一轮比赛。
“应该......还行吧,没准能过。”西子月心中百感交集。
“嗯。”绘梨衣也点点头,继续期待nine的表现。
“nine,我这次问你的问题是术。”座头鲸继续提笔,“牛郎之术”几字跃然纸上。
“说简单点,就是如何让女人死心塌地为你掏钱买单。”座头鲸以最直接的方式提问。
“很简单,这点我打算通过制造反感差来攻克。”nine对答如流,冷峻的脸上竟呈现出嘲讽般的笑意。
“反差感?”座头鲸困惑。
“根据作家们的经验,矛盾才是构成一个角色人物立体感的最优解,平时冷漠的人在流露温情最动人,平时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被踩在脚下才最有杀伤力。”
“我好像有些明白你说的意思,但还请你继续说下去。”座头鲸依旧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换句话说,就是我要扮演一个被攻略的对象,起初我会给她们留下高不可攀的印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逐渐展示出我隐藏的另一面,比如寂寞,比如孤独。”
座头鲸点头赞赏:“有道理,灵魂与灵魂的交流总是从一道裂缝开始的,神秘与孤独,永远是最吸引人,也最让人共鸣的东西。”
“此外,我还准备了许多用于充实我这个人设的故事,比如我曾经的失恋,我曾经所遭受的校园暴力,我的家庭悲剧,这些都将成为我冰冷外表下的反差......迄今为止,我已经靠着这一套公式完成了不少营业额。”nine相当自信。
“很好,下一个,怜君,该你了。”
乡村楚子航退场后,最后终于轮到乡村路明非......也不一定,没准路明非才是真正的乡村版,人家怜君是正经地道的城市版。
“怜君,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座头鲸过了好久才问,以唠家常的口吻。
“有!当然有!”他慌张回答。
“是个怎样的人呢?我猜应该是萝莉吧,而且至今没有表白。”座头鲸笑着把玩手边的毛笔,显得格外亲昵。
“这......这您都知道?”
“一眼,就能看穿。”座头鲸竖起一根手指头,顶在鼻前。
名为怜的弱气少年一颤,有些不敢直视店长的眼睛,不敢向喜欢的女孩告白,作为牛郎而言,基本已经可以宣告职业生涯结束。
“怜,何谓无悔之爱,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座头鲸的语速依旧很慢,但格外沉重,也许这位牛郎导师对眼前的新人很不满意。
“无悔之爱......”怜君双手握紧,齿间飘出颤抖的音节。
整个办公厅的气氛都变重,连西子月都产生了一些古怪的代入感,忍不住想要在心中帮他回答这个问题。
无悔之爱......究竟什么是无悔之爱呢?
既然都强调是无悔了,那也就明示这段爱情将以悲剧收尾......即便是悲剧,也毫不后悔吗?
《日月风华》
西子月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别说是悲剧收尾的爱情了,她的人生好像迄今为止也没啥悲剧,既然没有悲剧,也就犯不着反思后悔点下最初那个开始键。
她下意识关注绘梨衣的表情,发现对方正落寞地凝望着水中的倒影,荧蓝色的光在她的睫毛上洒下了悲伤又感动的掠影。
只是爱,不后悔。
“所谓的无悔之爱就是......就是那种能让你刻骨铭心,但你并不想忘记,还能时常想起的......”怜君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说,汗水从他的脑门簌簌掉下,但依旧憋不出太好的修辞。
座头鲸长叹一声,摇摇头。
“店长!我留下来做服务生可以吗!”怜君终于坚持不住了。
座头鲸依旧摇头,面带难以捉摸的微笑:“先请回吧,三位,等待后续的消息,nine君别太得意,怜君也别太沮丧,在最后的底牌揭晓前,谁也不知道结果。”
在高深莫测的打发下,三人怀着各自心情的离开。
......
......
密室办公厅中,座头鲸的胳膊上挂着象征侍者身份的白餐布,西子月和绘梨衣坐在一张小桌前,吃着热乎乎的蛋糕,还有红酒点缀餐桌。
“两位对今晚的面试还满意么?”座头鲸开口。
“这就是你所说的牛郎之道?”西子月搓动着额发,有种难以自拔的魔性感。
“没错,各行各业都有道,忍道、花道、剑道、茶道,还有我们的牛郎之道,这是日本独有的文化。”座头鲸为西子月缓缓倒酒,“日本是个很小的地方,在古时,灾难来临,人们无处可去,只有通过心中的修行来开辟一条前进的道路,这也就诞生了各行各业的道。”
“属实大开眼界......”西子月揉了揉天应穴。
虽然她已经在《东瀛斩龙传》里大致了解了所谓的高天原牛郎面试是怎么一回事,但实际见到,内心依旧大受震撼。
奇怪的人生经验增加了!
“他们三个,最后谁能通过呢?”绘梨衣举本。
“显然,一辉和nine都是极好的苗子,至于怜君,就......”座头鲸面露难色,有些话说难听了不太好。
“他会留下来当服务员。”西子月淡淡开口,以老板娘的口吻。
座头鲸立刻醒悟,赶快接话:“会!当然会留下来,他会留在高天原,修行自身的花道,等待下一次面试。”
绘梨衣点点头,显然这个答案让她满意,大家都能有一个好结局。
“那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呢?”她又问。
作为全程代入进去的观众,每道题她都认真思索过了,不论是如何形容女人,还是如何从女人身上压榨更多价值......当然,她的思维出发点和牛郎的花道无关,前者的答案是朋友,后者的答案是和她们好好交流。
“哈哈,前面两个问题对上杉小姐来说还太早了,不如就单独提一提最后那个问题吧,何谓无悔之爱。”座头鲸说,“上杉小姐,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绘梨衣翻出了早就写好的答案:“很温暖的东西。”
“很有上杉小姐风格的回答啊,但我想说,这道题并没有标准答案,有的只有每个人内心所投射出来灵魂,从您的回答中,我看到了一个高贵又纯洁的天使。”
“你的回答呢?”绘梨衣竟然学会了反问。
“在我看来,所谓无悔之爱,应该是很伟大的东西,像光一样,能照亮恋情中的双方,爱情不是百分之百的甜蜜,而是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可正因为它不完美,它那完美的一面才能被衬托出来。”座头鲸娓娓而道,“也许很多年之后,你仍会想起那个人,到那时,时间已经宽容了你所有的情绪,只剩下当初最真挚的感动,这就是无悔之爱。”
这未必是他最真诚的肺腑之言,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要交出完美答卷,而是让绘梨衣满意。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眼前这个秃顶纹鲸鱼的壮汉有成为她人生导师的趋势,好几次都让她露出了这种不明觉厉的表情。
“西子月,你呢?”绘梨衣又摇了摇西子月的马尾......她似乎发现这玩意挺好玩的,一找到机会就揩上去。
和西子月预期的一样,她果然也被绘梨衣拉着回答这些蠢蠢的问题。
“我觉得重点不在爱上,而在无悔上......只要无悔,其实都算爱。”西子月试着回答。
虽然问题很蠢,但她也的确认真思考过。
她没有恋爱经验,只能从无悔这个词上着手。
所谓无悔,就是纵然悲剧发生,你也不会埋怨最初那个美丽的开始,不会去删除有关它的一切记忆。
不论那是一段与某个人的爱情,还是一次在世界中的旅行与冒险。
“好!不愧是西子月小姐,竟有如此高见!我在牛郎上的修行之路又走得更远了!”座头鲸鼓掌喝彩。
西子月脸一黑,分明她还有一些台词没有酝酿准备好,结果就被这头蠢鲸鱼一个叫好给冲掉了。
也许,她天生就不是当文青少女的料。
“时候不早了,想必何谓牛郎、又何谓花道,两位已经有所了解,接下来就让我们推开天堂狂欢的大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