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抖动...
楚子航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现在,梦醒了。
醒来的瞬间,楚子航没有睁开眼睛,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变化,全身上下的肌肉放松到极致保持着当前的状态。
在闭眼的黑暗中,首先他确定了自己的身体状态,没有肢体缺失,没有明显伤口,但意识恢复过来后依旧略微混沌和模糊,后脑没有钝击的疼痛,那么可以考虑为吸入性、注射型药物导致,根据口渴的程度可以判断昏迷的时间约为五个小时。
现在的他处于坐姿,头部自然下垂,双手平放在两侧的椅子扶手上,双脚靠拢椅腿。既然是以这种方式的坐姿维持到清醒,那么不需要去挣扎验证打草惊蛇,就可以断定出自己的手足是被捆在了椅子上的。
耳边有工业机械密不绝耳的运转噪音,鼻翼轻轻抽动很容易就嗅到了铜锈以及灰尘的刺鼻气味,整个环境都在细微的震动...地震?不,很快的楚子航就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失重感,随后在一声落地的重响后震动停止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楚子航大概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了,所以他不再掩藏抬起头睁开了双眼,那永燃的黄金瞳却没有散发出任何的微光...有人贴心地为他戴上了一双隐形眼镜,遮住了那瞳眸里的噬人锋芒。
果不其然,他此时正身处在一架废弃的电梯中,头顶的电梯灯闪烁着恐怖片一样的冷白微光,照亮了四周被时间漆上了斑斑锈迹的电梯墙壁,他身下坐着一张椅子,通体由金属打造与电梯一样同样充满了褐色的锈迹...不,是血迹?
楚子航侧头目光锁定在了双手被钢丝牢牢捆住的金属椅扶手上,那些暗红色的印记颜色过于深邃了,按照他的经验来看比起锈迹更像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干壳...这意味着他并不是这张椅子上的第一个客人。
椅子上捆住手脚的铁丝并不粗,甚至可以说极细,但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韧性和锋锐,楚子航稍微做了一下抬手的动作手腕上就感到了一阵刺痛,赤红的鲜血从深陷在皮肤的铁丝周围渗透了出来,这也告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想要挣脱这张椅子,可以,但需要做好丢掉所有的手脚的准备,但想来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去尝试。
但比起受限的现状,他此时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了地面上,也就是电梯的地板,在那张金属椅下竟然有着一条轨道,一直延伸到电梯门紧闭的开合处,这不经让人想起了自动流水线的运输带,椅子上的人就是运输带上待宰的猪吗?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电梯响起了清脆的叮咚声,锈迹斑斑的电梯门分开,呈现在楚子航眼前的是一片漆黑,电梯的微弱光源完全无法照亮这片黑暗。
楚子航的夜视能力并不优秀,望向那深邃的漆黑也只能见到无尽的未知,他抬头看了一眼电梯上的楼层显示,液晶屏早已破碎,但却被人用不知道是血还是颜料的红写上了三个字:终点站。
“终点站到了,还未下车的旅客请及时下车,务必携带好随身物品。”电梯里居然真的响起了语音播报,从失修的喇叭中传出的是电子合成的低沉声音。
如果是路明非在这里,大概会吐槽一句自己误入了《电锯惊魂》的片场,但很可惜楚子航甚至没有看过那部电影,现在的场景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原教旨主义的美式变态杀手绑架案。
在语音播报结束后楚子航身下的金属椅子发出了一声“嗞呀”的响声,整张椅子果然在轨道上开始运动了,带着楚子航向着电梯门外挺进而去。
幽邃的黑暗扑面而来,同时涌来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就像误入了屠宰场,嘎吱作响的铁轨和金属椅越是深入这条漆黑的通道那血腥味就越为呕人。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己被带动着前进,在被黑暗剥夺视觉后他的听觉和嗅觉放大到了极限,尤其是听觉和触觉。
按照他昏迷的时间计算,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在白天,就算有一小时以上的误差也大概可以确定在下午的时间段,但这里却没有任何的光线,哪怕是一点都没有,再加上空气的湿度以及刚才电梯的运动轨迹...他现在所处的应该是一个地下设施。
在昏迷之前他在什么地方来着?
记忆往回翻滚,最后停在了滨海城市郊外的一座废弃医院大楼前...是的,他在暑假期间回到了那座滨海城市,正准备在假期之间进入一家废弃的医院进行一些事情的调查,但在进入医院之后他就没有任何的记忆了。
忽然,还在沉默回忆的他双眼直视向了这条通道的尽头,因为在那里他捕捉到了更多的气息——活人的气息。
一扇门在黑暗中打开了,伴随着恐怖片般的嗞呀响声,血腥味忽然淡了少许,清冷的气流扑面而来,他穿越了那条密闭冗长的过道来到了一处宽敞的环境,数个心跳声也在楚子航的感知内响起,起码在这里他并不寂寞。
金属椅子在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后停止了,然后是死寂,楚子航转头目视黑暗,视线停留在了每个心跳上,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有五个心跳,包含自己在一起就是六个人。
六个人心跳在黑暗中搏动着,但呼吸声却只有四个,楚子航看了两眼没有呼吸声那两个心跳,几乎是同时也感受到了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看起来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有意思得多。
在背后,方才楚子航通过的大门轰然关上了,巨响声就像是开关,电流穿过墙壁电线发出噼啪炸响声,钨丝快速加热,白光从头顶如瀑降下照亮了一张巨大的圆桌,六个身影并立桌边环绕坐开,每个人背后都有着一张同样的金属椅,白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或恐惧,或冷漠,或茫然。
楚子航微微垂目,在瞳眸接受了光线亮度后抬头四顾,他现在正处在一个密闭的宽敞房间内,大小约莫一个会议室,墙壁上全是剥落的白垩片除了当中的圆桌外没有其他摆设和杂物,无法找到更多的信息来确定所在地。
圆桌上除开楚子航以外由五个人,四男一女组成,穿着各异,反应也各异,或焦虑,或平静,他们坐着的椅子下也有着延伸向大门的轨道,不难猜到他们跟楚子航一样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到这里的。
现在按照六个人围坐的间距来看,圆桌已经没有剩余的空位了,每个人似乎都被这诡谲的气氛给遏住了喉咙,一句话、一声惊叫都没有发出,都在沉默地彼此打量着互相,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完全的死寂,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看起来大家都一样倒霉。”
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楚子航右斜方的一个体态匀称臂膀有力的男人,脸孔接近沧桑的四十岁,包子耳,脸颊下颚有道愈合过后留下的伤疤,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夹克的领口夹着一副雷朋墨镜。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我没有在这里看到任何的排气孔,假设那扇门不再打开了,我们很有可能在一个小时后因为缺氧死在这里。”黑夹克男人以极为冷静的口吻陈述着他所观察到的事实,很难得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有人保持着不下于楚子航的敏锐观察力。
“这个事实恐怕不会发生。”又有人说话了,黑夹克男人以及其他的视线都落在了圆桌前唯一的一个女人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医生白大褂的女人,但就算是宽松的褂子也无法遮挡下面足以让每个主任都得上相思病的热火身材,口红加上淡抹的妆容,一双极为标志的凤眼在光线的缘故微眯下多了一丝迷蒙。
“为什么?”楚子航成为了第三个开口的人,质问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单纯地随口一问。
“好帅的小哥,你在你的学校里一定得到过三好学生的奖状吧?也不知道帅哥因为死亡的恐惧面目扭曲的样子会不会比普通人更出彩一些。”白大褂女人盯着楚子航好一会儿,居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这让不少人的表情有些诡异。
“为什么这种情况下你还笑得出来?”第四个人忍不出开口了,那是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士,脸型狭长显得十分精明但现在却被慌张填满了。
他穿着一身完美合身的沙色灯芯绒套西装,咖啡碎星点领带蓝色内衬衣,一般人穿西装只能穿出销售的气质,但在他身上你只会看到满满的‘成功人士’四个字,虽说不知道这究竟是贬义还是褒义。
“哇哦,西装不错,定制的?Edwardsexton还是tomFord?肯定花了你不少钱吧?”白大褂女人闻声扭头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会是被吹口哨的人,但现在似乎情势逆转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女人的调侃让西装男人有些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了,但饶是如此他也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手脚被那锋利得有些异常的铁丝紧紧捆住了,没人敢赌到底是自己的腕骨硬还是铁丝韧。
“你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楚子航看着女人又说。
“你不也一样吗?帅气小哥。”女人盯向楚子航咯咯低笑着说。
“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精确到日期?”又有人说话了,是坐在楚子航左手边的一个大男孩。
他的年龄约莫跟楚子航一样大,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校服,一头干净利落的碎发,身前戴着一个十字架吊坠,长相虽然比不上楚子航但也算得上能让青春期女孩们尖叫的款式了。
“又是一个帅小哥,姐姐我这是走桃花运了吗?”女人又嘻嘻哈哈了起来,甚至还对连坐在一起的男孩和楚子航抛起了让其他男士有些骚动的媚眼...她的行为举止该说是完全不符那身宽松的医生大褂,还是从某种角度来讲又“完全符合”...没人知道。
这身校服...楚子航此时正扭头观察着身边的这个年轻的男孩,对方的衣着他看在眼里似乎有那么些印象,这应该是跟仕兰中学齐名的城北一家私立高中的校服,那家高中以无论是学费还是学风都向仕兰中学看齐而出名,在这些年的发展后隐隐有一些仕兰第二的感觉了。
“我希望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再问一遍,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校服男孩再度开口了,无视了女人的调笑,语气平静。
“啊呀...有够冷淡啊...姐姐我昏迷了大概八个小时吧。如果我算得不错的话,那么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一点半,7月16日的下午一点半。”白大褂女人轻轻打了个哈欠说,她精准吐出的情报让楚子航多看了她一眼。
“7月16日?这意思是我昏迷了两天?”有人低声念道。
“绑架?勒索?如果老子是绑架犯,老子肯定不会蠢到让肉鸡全部扎堆在一起,难道不嫌撕票起来麻烦吗?”一个低沉略粗的雄浑男音忽然响起了,打断了所有人。
五道视线投去,说话的,也是最后一个开口的人是一位膀大腰圆的狠角色,就连他坐着的椅子都比别人大一号,穿着一条满是汗渍的背心,裸露着两条当得上西装男人大腿粗细的花臂,满是横肉的脸上每一条褶皱几乎都写满了不好惹两个字。
“...敢对我动手?马瞎子还是龙哥干的?不管是谁老子都要让他后悔生下来,背后下黑手不讲江湖道义的事情做了可是要被剁四肢的。”花臂的男人说话有些咬牙切齿似乎对自己的处境相当不满,视线左撇右撇唯独在看见白大褂女人时微微一亮,但后者却是像是见到了大便一样,发出“哦”的一声就侧开了脸。
“等等...你...你是蒋守义?半年前地下赌场行凶杀人事件二审只获三年缓刑的嫌疑人?”最先开口的黑夹克男人忽然目光锁定住了西装花臂男人,像是见到了什么大麻烦一样眉头紧紧皱起了。
“你认得我?”花臂男人上下审视了一下黑夹克男人。
“回答是还是不是。”黑夹克男人低声说。
“叫蒋守义的就那么几个,出名的就老子一人,除了我还能是谁?”花臂男人没有因为对方开口就曝出一串劣迹而感到冒犯,表情之间反倒是充满了在陌生环境成为“名人”的畅快得意感。
“毕竟你这个纹身比你跟被狗啃过的脸还具有辨识度,很难不认得。”黑夹克男人凝视着花臂男人的臂膀,在构图复杂繁茂的花纹中可以见到不少字体,如“实”、“孝”、“毅”、“义”、“德”、“信”、“梅”等等...
黑夹克男人盯住花臂男人,脸上写满了危险,如果不是行动受限他现在可能已经站起来扑过去了。
“条子?有点意思,不过阿sir你可别乱讲话,黑什么社会?只有上法场被定义了的才能叫黑道,我们这种顶多算是社会闲散不良分子,你扣的帽子太大了我蒋守义可吃不下来。”花臂男人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黄牙笑着说道。
“你是警察?”西装男人看向黑夹克男人愣住了,“为什么警察也会被...绑架。”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绑架。”黑夹克男人,也是场中确定身份的警察淡淡地说道。
他的视线扫过圆桌前的每一个人,“能说一说各位在被绑架昏迷之前记忆里停留过的最后的时间和地方吗?不知道具体昏迷时长的只需要就报日期和时间就行,我需要一些情报来整理现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