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刷干净,衣服拧了个半干,天已大亮,已经有些早起的农民下地干活了。他不敢走人多的地方,只能捡小路走。这一身军装这么显眼,被人看到了肯定是要怀疑的。
昨晚饭还没吃几口,就被抓了起来,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已经肚子扁扁。吴老三给的那个大洋,不知道是捆绑时被摸走了,还是逃跑时搞掉了。
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转了一圈又变回了乞丐。想到了乞丐,罗耀祖脑瓜一亮,可以先去破砖窑投靠小乞丐。
东躲西藏,转着弯,终于来到了破砖窑。一切照旧,只是不见了小乞丐。看那灶里的灰,似乎是好几天没有生过火了。木板上的破棉被,也被野猫野狗撕了一个大口,掏出许多棉絮来,像是要在这做窝。
罗耀祖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晾在一边。这湿湿的,感觉浑身不舒服。睡一觉,等衣服干了再做打算吧。
迷迷糊糊中,罗耀祖感到周身发烫,关节酸痛,睁开眼睛想爬起来,却根本爬不动。
这是发烧了,这种天气,又湿了一晚上,不发烧才怪呢。
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嘴唇干裂,喉咙发疼。他看到了阿爹和阿娘,再在向他招手,扑过去时却是几座新坟。朱由九和几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站在坟头大笑,叫着来呀,来报仇啊。他挥舞腰刀,却怎么也砍不到仇人。
仇人就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湿湿的,甜甜的…
太甜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条大黑狗,正在舔他的嘴巴。
在罗耀祖昏睡的这段时间,这条大黑狗在他的肩膀旁,产下了一条小狗。这床烂棉被,在小乞丐离开后就成了这条母狗的窝,是他霸占了它的地盘。
罗耀祖本能的把头凑过去,钻进母狗的脚下,和那只小狗一起吮吸。母狗也不咬他,可能是母性吧。
甘甜的狗乳下肚,罗耀祖精神了不少,身体感觉也没有那么烫了,只是还是浑身无力。
阳寿未到,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会被赶回来,说的应该就是罗耀祖这样的人了。
就这样,每天吃着狗奶,好在母狗只产下一只小狗,俩“儿子”还勉强够喝。三天后,罗耀祖神奇的康复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再吃狗奶,得出去找点活啊。他把军装的口袋给撕掉,又用木炭涂上一层颜色,抖掉炭灰。这回军装已不像军装,更加不显眼。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罗耀祖东瞅瞅,西看看。看到穿军装的或者是警察,就赶紧低头闪开。
在伙房的日子,和那几个老兵油子聊天时,知道想要找活干,可以去车站帮人搬货。
来到车站,他傻眼了,站前一排短衣小帽打扮的人,个个怀搂着扁担,担头挂着一副麻绳,有雇主上前,挑上就走。而他,两手空空,谁知道是干嘛的。
再加上等活的人乌泱一片,雇活的寥寥无几。自己连个工具都没有,怎么和人竞争啊?
唉!还是走吧,去悦来饭店碰碰运气吧。
罗耀祖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踢着一块小石子向前走。
忽然,“咚”的一声,小石子打在了一个黑色箱子上。箱子旁边一双干净的布鞋,布鞋里白色的袜子被深蓝色的裙子遮住一半。
罗耀祖缓缓的抬起头,一位浅蓝色上衣,齐肩短发,平刘海的妹娃子站在面前,正有点吃力地提着那个黑色的箱子和一个大包。
从来没见过如此的着装,以及这种发型。罗耀祖觉得这妹娃子有一种特别的美,清新脱俗。把他给看呆了,直到妹娃子侧身要走,才回过神来。
“妹子,对不起,对不起!”
“不碍事。”
“我看这箱子也蛮重的,你要去哪里?我帮你提吧。”
短发妹子放下箱子,用手搭在额前,向远处看了看,又看了看罗耀祖,说道:“好吧,去师范学院,但是我只能出五块钱。”
“不要钱…”罗耀祖本来是赔不是,没想过要钱,可是转念一想,出来就是找活挣钱的,岂有不要之理,再说了,五块钱可以买两个烧饼,填饱肚子了,连忙改口道:“不要五块钱,给三块就可以。”
“那走吧,你小心点提,别弄摔了,到了我依旧给你五块钱。”
短发妹子叫夏莲,是外地人,在师范学院读书。原本在车站旁租的房子,离学校比较远,现在在学校旁找到新的房子了,就搬过去。想省点钱,就没有雇人,这已经是第三趟,也是最后一趟了。雇车站旁那些人,一趟要价十块,寻思着已经走了一小段,便出价五块,没想到这人五块还嫌多。
罗耀祖把箱子甩到后辈,又腾出一只手把夏莲手里的包拿过来。
“走吧,我不知道什么饭学院在哪里,前面带路。”
“是师范学院,你都不知道地方,五块钱也敢接,很远的哦。”
“不怕,天黑前到就行。”一得意就有点忘形,罗耀祖本来想像和英妹说话一样,说“天黑了留我过夜”的,最后还是收住了。
“咯咯咯…那倒不至于,四十分钟就到。”这大哥有点意思,夏莲忍不住笑了。
“你说的师范学院,是不是和我们寨子里的私塾一样?”
“嗯,有一样也有不一样。”
“怎么说呢?”
“你在私塾读的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
“我们读的是白话文,学新思想。”
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聊,倒也盛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认识了很久。
还在十八垌时,罗耀祖觉得英妹和金凤是天底下最美的妹子,现在也还觉得是最美的,只不过美已经分为很多种类型。眼前这妹娃子是另一种类型里最美的,和她们不能一起比,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