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已过,红墙内的枝丫又发新芽,往日开得正盛的梅花则落了一地,红艳艳的,别有一番风情。
小窗下,两位容貌相近的男子相对而坐,桌面上摆着五六道菜肴,主菜是用火腿,鱼和鸡慢慢炖出来的汤,而后又用这汤炖煮白菜豆腐以及鲍鱼,汤的颜色奶白奶白,若不是它散发着香醇浓厚的香味,其中并无半分奶味,还真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加了奶。
其中,穿着玄色绣以金龙纹图样的男子给红袍男子夹了一块炖煮得软烂的排骨放在他碗中,他眉眼慈祥,眼神怀念,“我还记得皇弟你幼时最爱这一口排骨。”
辽王垂眸看着这块色泽油亮的排骨,一时心有感慨,“皇兄还记得臣弟的喜好。”
皇上说,“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弟弟,我怎么会不记得?”
辽王和皇上的母亲虽是先皇的皇后,但他们也是吃过一段时间苦的。
那时,辽王还年幼,他不记得母后因何失宠受罚。
只记得,坤宁宫紧闭的大门,而父皇再也没来看过母后,开始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宫人也不敢过于苛责。
可到了后来,堂堂皇后,竟连基本的饱暖都难以为继。
那时,辽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馋得紧,天天吵着要吃排骨。
可那时哪来的排骨,皇后见他天天吵着吃,卖了娘亲留给皇后的镯子换了一顿排骨。
可那顿排骨对于三个久不见荤腥的人来说,是那么的少。
辽王吃了还嫌不够,后来是皇兄把他的排骨都让给他了。
其实不止排骨,从小到大,哥哥总是让着他,若有人欺负他,也是他第一个冲在前面保护他。
后来,他逐渐长大了。
母后仍是不得宠爱,但到底是给了母后应有的体面。
他为助皇兄夺位,主动请命领兵前往边疆退敌,几次生死间徘徊,他也从别人眼中娇生惯养的皇子变为了百战百胜的战神。
夺嫡的那一夜,辽王至今想起来也还是凶险异常,若非皇兄帮他挡下那一箭,他早就死了。
辽王咽下这块排骨,再抬眸,眼圈有几分泛红,他跪在地上,道,“皇兄,臣弟已老,不如撤了臣弟的职,让臣弟回去养老吧。”
他知道他坐在这个位置挡了不少人的路,惹人眼红,他愿意放下如今的一切,回府做个富贵闲人。
他也不想看皇兄为他的事而为难。
皇上忙将他扶起,“皇弟,你说什么傻话。”
“我的江山还需你帮我守啊。”
“你若回去,我怎么办?”
“难道你要留皇兄一个人应付他们那帮糟老头子吗?”
辽王忍不住笑出声,道,“我们现在也到了糟老头子的年纪了。”
“那些人的话,你莫要在意,有皇兄在,谁也动不了!”
纵然今日事多,扰的谢春朝心烦意乱,但她还是依然完成了今日五百箭的目标。
饭后,她一直在想派谁去朝堂上弹劾白秋生。
她想找一位和他们毫无关系,但又不会背叛他们的人。
她开始回想梦中的一幕一幕,终于想起来一位。
“雨凝,备马。”
“郡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不如明日再去?”
谢春朝闻言方看了眼天色,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窗外已一片漆黑了。
“那就明日再去吧。”
次日一早,谢春朝整装出门,只不过她今日的穿着打扮要低调许多,连头上的首饰也换成了普通的银钗。
她并没有坐平日里出行的豪华马车,而是让人备了辆模样普通,上面也并无辽王府徽章的马车。
她让人将马车停在东堤坊,而后步行至五福堂,她和雨凝并未进去,而是在五福堂对面的馄饨铺要了二碗馄饨和小笼包坐着。
雨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郡主,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难道郡主从昨晚惦记到今夜的事就是吃馄饨不成?
“等一个人。”谢春朝说。
她等了片刻,总算等到一位模样周正,穿着体面的男子,只不过他唇色发青,面色发白。
没错,她心中一喜。
她之所以会记得他,是因为她记得在梦中宁衡曾利用他做过一件事,而他做完那件事不久后就死了。
她当时还不甚明白,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宁衡为何会交给名不见经传的他?
难道不怕他背叛吗?
宁衡只是笑着说,将死之人谈何背叛?
后来,她果然听闻他死了,是病死的。
郎德洲拎着这一周的药,缓步往出走,他回想着大夫刚刚的话,默默盘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哎。”他长叹一声,他死倒是不打紧,只可怜他那也遗传他病的孩儿。
大夫说,若是精细养着,日后或可痊愈,虽病弱,但不会如他一般早逝。
大夫说的容易,可若要精细的养着哪样不花钱?
如今他活着还尚能领一份俸禄,照顾家眷,可若他死了,他那孩儿可怎么办?
银子,银子,若天降一份银矿就好了!
“郎大人留步,我这儿有份交易想和您谈谈。”
郎德洲回神,他看向眼前叫住他的姑娘,女子虽打扮朴素,但言行举止间自透着一份贵不可言的气质。
“敢问姑娘要和在下谈什么?”
不知为何,郎德洲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熟悉,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我给你一笔银子,一笔你二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你帮我做一件事。”
郎德洲心中一喜,这不是上门的好事吗?
老天爷真显灵啦!
“什么事?”
“帮我诬陷一个人。”
郎德洲虽蠢笨,但他也知今日朝局动荡,辽王和白秋生的争斗也愈发明显,强出头的连方已遭皇上训斥,贬入大牢。
他要做的事估计和连方差不了太多。
只是不知眼前的姑娘是谁的人。
但无论是谁的人,都是一座能保他儿子的大山。
他不求他的儿子日后闻达于诸侯,只愿他无病无灾的过完这一生。
“我可以答应你。”郎德洲道,“但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谢春朝微微挑眉,她已多半猜到郎德洲的所求。
“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