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要卖房子?别卖,不至于卖房子!哎呀,落羽她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啦,没必要又卖房子又卖车的……什么,没车?哦哦,那当我没说。”
“情况呢,我也了解了。落羽现在就是苟延残喘,能不能活全凭运气。不是你们往里面砸钱就能救得回来的。”
“要我说,干脆把她转普通病房算啦。或者干脆出院带到家里来,多陪陪她,等她死的时候,你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诶,叔,你用那个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
落羽的养父气的咳嗽了好几声,抄起脚上的居家拖鞋就要往孙恒头上砸:
“还问我什么意思?还问我什么意思?我打死你个满嘴胡话的小兔崽子!就你这样还给我们家落羽当男朋友呢,滚!滚!”
“诶,诶。叔您消消气。”
孙恒一边被打一边满屋子乱跑,滚是不可能滚的,落羽拜托他的事情他还没做完呢,怎么能这样铩羽而归。
房间里鸡飞狗跳闹腾了好一阵子,才随着养父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捶着背而消停下来。
“你、你……”
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被气得不轻,颤抖着手指指向孙恒:“你到我们家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唉。”养母一边给自家老头子顺气,一边愁容满面地问,“小伙子,你不是我家小落男朋友吧?是不是公司那边派你来的,想让你劝我们放弃治疗?”
孙恒来时,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赵翊和落羽本人,都以为他是来施以援手,解决落羽家无力承担高昂医疗费用的困境的。
谁知他一进来,还没说上两句关心的话语,就开始劝说放弃治疗。
态度还算诚恳,语气极其嚣张。
倘若养父大人宝刀未老,今天是一定会抄上家伙与他决斗两个来回的。
“叔,您别激动。婶,您也别太伤心。”孙恒叹气,总算是说了两句人话,“我确实不是落羽的男朋友,但我与她的交情,说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为过。”
“落羽之前和我说过,她是你们家独女,她最担心的就是万一自己发生什么意外,你们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您看落羽现在躺在医院里……叔,婶,咱不能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咱要相信科学。”
“什么科学?”老爷子余怒未消,一个拖鞋砸过去,语气不善地问道。
孙恒麻溜躲过:“科学就是,落羽没救啦。”
他说着摆出防御的姿势,唯恐老爷子又冲上来揍他。这次他却估计错了,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沙发,缓慢地坐下了。
陷进沙发中,一个父亲的身影原来也可以变得那样苍老而瘦小。
孙恒看的心里难受。
他知道事实难以接受,但他必须阻止这对老夫妻继续无谓的消耗和投入。
这是落羽最后拜托他的事,他必须做到。
“小伙子,谢谢你来劝我们这些。”养母也是精疲力竭,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极力维持着那个年龄段女人特有的和蔼与从容,“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冷静下来细想想,她何尝不知道孙恒说的是对的,对囡囡的病情而言,他们投入再多都是无用功。
但毕竟是养了快二十年的孩子,就这么轻易说放弃了,他们又怎么舍得。
而且就这样放弃的话,也怕……
“小伙子,您有事就回去忙吧。咱们老俩口需要时间来静一静,想一想。”
这就是委婉地在赶孙恒走了。
孙恒却表现的像个听不懂的二愣子:“我没什么要紧事,不急着走。马上就中午了,这样,我留在这吃顿午饭,然后下午一起去看探望落羽吧。”
落羽的养母傻眼了。
就在她傻眼的功夫,孙恒已经自来熟地钻进厨房:“你们累坏了吧,午饭我来烧吧。以前见面的时候,落羽还夸我做饭挺好吃呢。”
没多久,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温馨之中。
孙恒的横插一脚搅散了落羽悲痛的心情,她反应过来赵翊的话何尝不是趁虚而入的一种劝诱。
可笑的人是她,自以为清醒坚强,实际却脆弱的不堪一击,轻易就被赵翊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祂骗她这件事,她会去追究的。
她亏欠赵翊的,她也会和赵翊说清楚,能够偿还和弥补的,她一定会去做。
还有养父母的事情,她相信这不是非一即二的选择题,她不必非要现在做出选择。或许,她应该找祂商量看看,或许他们会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小鸟儿,你在想什么?”
猛然掐住落羽的脸,令她只能看向自己。赵翊有些慌了,他隐约察觉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如果落羽不再对他愧疚的话。
如果落羽不再被这些羁绊牢牢束缚的话。
那他还有什么筹码与祂相争,他还能怎样留下她,得到她?
他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赵翊,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们都不要再折磨……赵翊?”落羽瞪大眼睛,为眼前人的变化蓦地噤了声。
不知何时,他皮肤上忽然凸起紫黑的血管,从脖子攀上面颊,细密交错的紫黑色逐渐布满了他的整张脸。
接着是额头,太阳穴。
落羽又去看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同样的,紫黑的血管形状可怖地暴起,如同凶蛮的毒蛇,几乎要撑破他的皮肤。
“赵翊,你怎么了赵翊?!”
落羽心慌不已,她想查看赵翊的状况,又怕自己的触碰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没事,别看我。”赵翊却这样说。
他抬手想要遮住落羽的眼睛,却被落羽坚定无比地躲开了。
“你不要吓我,赵翊。你不能死……”
他不能死。
落羽唯独不能接受这个后果,她唯独不愿意接受赵翊死去。
“啊……你在担心我。”赵翊笑了,“真好。”
只剩下那双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变得难以维持人类的模样。片片黑鳞自他皮下生长出来,血管破裂,紫黑的血液成为他身上流淌的溪流。
“抱歉,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他不想让她看的,却舍不得落羽投向自己的那施舍的、怜悯的,却蕴着深切关心的目光。
她在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真好。
可他却是这副狰狞可怖的样子。
“吓到你了吧,我……”
话未说完,赵翊突然将落羽按进怀中,向身后射出一枚迅疾的利矢。
利矢击中虚空,陡然间被吞噬了。
自虚空中涌出浓烈的黑暗来,一双带着暴怒的赤红血眸显露其中。
“真是缜密的筹划啊,小偷。”
讥笑。
“告诉我,你成功偷走她的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