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Npc的迟璇就是落羽曾经认识的那位玩家迟璇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譬如迟璇会下意识地放松对她的要求。
会在游戏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就塞给她一本新出台的行为规范手册。
也会在她被欧阳医生拉住不放时,不惜得罪这位强大的存在,也要为她据理力争。
回想起来,除了最开始闹出的那点不愉快,之后的相处过程中,迟璇虽然凶巴巴的,但无疑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她好的过分。
起初迟璇的出现,落羽以为是游戏在迷惑她,提高档案室中资料的可信度,让她觉得逃生游戏是虚构出来的,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妄想症。
但当两日后,游戏提示音出现在脑海,“妄想症”的把戏便不攻自破。
所以,游戏其实没有必要大费周折,特意安排一个从外貌到气质,都与迟璇相差无几的护士Npc在她的身边。
除非……迟璇就是迟璇。
她手腕上的金刚经符文就是证据。
那是玩家才能拥有的游戏道具,落山古村中,落羽还亲眼看见过迟璇使用它。
“迟璇。”
脑中的推理和判断极快,只用去了一瞬的时间。待思维落地,落羽已经上前一步,抓住迟璇的手,尝试着将她从异常状态中解救出来。
“别害怕,深呼吸。”
顶着迟璇诧异和感激的眼神,落羽脸上掠过一抹安抚的微笑,但她很快严肃起来,凝神屏息,用意念进行查探。
这是她刚获得不久的能力,从神明偏执而热烈的分身那里得到。
从高烧中清醒后,她刻意忽视了这股得来并非所愿的力量,以为这样就能把治疗室里的那些糟心事统统忘个干净。
然而事实证明……
她根本忘不掉那些事情。
而且,游戏如此险恶,如果那些力量能够有所帮助的话,她没必要一直拧巴着不用。
为什么不用?
到了她体内就算是她的东西了,不用白不用嘛。
落羽想得很开。
意念,或者说一缕神识顺着迟璇的手腕延展到她的全身,很快,落羽眼中的迟璇变成了白黑两色。
不详的黑暗包裹住迟璇整个身体,于咽喉处化出凶恶的利爪,死死扼住。黑暗从太阳穴延伸出去,细长却不易斩断的黑色锁链,链接到墙角的那台饮水机上。
因为落羽的介入,那暗下黑手的存在收敛些许,至少迟璇不再难以呼吸了。
但它依然不打算放过迟璇,黑暗蠢蠢欲动,与落羽放出的神识碰撞着僵持住了。
“饮水机。”落羽看向孙恒,提示道。
既然对方不肯收手的话,就只好找到它的本体,然后再消灭它了。
孙恒恰站在饮水机附近,听见落羽的话,想也没想,一脚把饮水机踹翻在地。
水桶从机器上摔落,纯净水洒了一地。
机身摔倒后众人才看清楚,这台饮水机没有外接的电线,但它的红灯始终亮着,处于加热的状态。
“我早就看它有问题。”孙恒啐了一声。
抬脚继续踹向饮水机,大有哐哐几下把饮水机踹个稀巴烂的势头。但是这一次,他的攻击被饮水机弹了回来。
孙恒瞪眼:“妈的,这玩意儿有保护罩。”
“小心点。”落羽提醒他。
神识时刻监测着黑暗气息的动向,落羽为孙恒提供信息指导:“它移动了,好像往水里去了。”
饮水机上的红灯闪了闪,熄灭。
与此同时,侧躺在一边的水桶咕咚咚向外倾淌的水流渐渐变成鲜血的红色。
明明只剩下半桶水,那鲜红的液体却淌之不尽般,一直一直地涌动出来。瓷砖地面很快覆上薄薄一层血水,落羽抬了抬脚,血水黏腻地粘在她的鞋底。
“这鬼东西。”孙恒眯起眼,认真起来。
他缓慢地向后踱步,眼睛密切地关注血水里的动静。根据他的经验,很快就该有怪物从血水里凝聚出来了。
观察,踱步。
踱步,观察。
忽然脚下一滑,踩上了散落在地的那几个空水桶。孙恒瞬间失去平衡,“哎呀”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落羽看的连连叹气。
因为要确保迟璇的安全,她无法前往孙恒那里提供帮助。
眼珠一转,落羽看向在场的唯二男性战斗力宋至。后者此时正双臂环胸站在门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孙恒揉着屁股爬起身骂娘。
“所以你就在那看着?”落羽问。
宋至耸耸肩,对落羽、不,是对她身侧的迟璇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没有必要救她的,牺牲掉她,作为交换,让怪物放我们出去。”
宋至此话一出,落羽明显感觉到迟璇的手腕僵了一下。
想到宋至可能仍然认为迟璇是Npc,她出言解释:“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迟璇的确是我们的伙伴。我不赞同轻易牺牲掉她,何况即使牺牲掉她,怪物也不见得会放过其他人。”
听见落羽的话,孙恒蓦地看过来:“你的意思是说……”
落羽点点头,为孙恒难能可贵的反应速度感到欣慰:“没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但是,宋至无动于衷。
他深深地盯着落羽,说:“我不在乎她怎样,我只在乎你。”
落羽皱眉。
这样的宋至让她感到很陌生,印象里宋至虽然凉薄,但却不至于冷酷无情到这地步。
迟璇与他,怎么说也是有过同生共死的交情。
心中烦躁,落羽忽然开始头疼。
另一边,孙恒突地叫骂一声,手忙脚乱地将绊倒他的那个空水桶一脚踢远。
因为空水桶已经不再是空水桶。
消失的男护工出现了,他的身体折叠、挤压,被塞进那个塑料的水桶中,扭曲地看不出人形。
出水口的地方,是男护工被拉伸成长条的、碎裂的头颅,一颗眼睛贴在水桶内壁,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居然还眨动了一下。
落羽身形一晃,反胃到差点吐出来。
怪物抓住机会,从血水中凝聚出身形,它呼啸着攻向孙恒,孙恒急忙避开,却因慢了一步被抓伤了肩膀。
下风。
明明是四对一的局面,却生生变成了玩家们的下风。
“我真的很抱歉,我……”迟璇含着泪,语无伦次,“你去帮他吧,我不要紧的。”
落羽头晕目眩,根本做不出决断。
她感到一切都很荒诞,一切都遥远而陌生。
“好吧。”她听到宋至在自己耳边叹息,伴随着这声叹息,她脑中似乎有根弦绷断了,脑海里嗡嗡作响的杂音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寂静而悠长的耳鸣。
“如果是你想救下她的话,我会帮忙的。”
“但是要记住,我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