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小黑的狗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它敦实的大屁股。
搞清楚宋至不正常的原因之后,尽管排斥,落羽还是不得不把思绪转到更加现实与重要的问题上去。
“治疗室那边,怎么样了?”
以少年对她的狂热态度看,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她很幸运,窃取了少年的部分力量,在黑域中破开一个出口,逃脱到相对安全的病房中来。
安全是暂时的。
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治疗被打断了。
但少年解决了麻烦之后,他一定会调转回头,把她从病房再薅进那个治疗室里去。
少年的力量不是玩家可以匹敌的。
除了玩家之外,谁又能帮助到她呢,夏主任吗?脑海里闪过这个选项的瞬间,落羽就将其排除了。
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年是祂的一个分身,思出同源,谁能保证祂没有怀揣着少年那样的阴暗想法呢?
只是祂更成熟,更世故。
比起少年的一腔热血和轻狂冲动,祂更青睐于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诱她深入,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收紧网口,牢牢抓住。
好烦。
想逃。
她谁也不想应付了。
落羽烦躁地垂下脑袋,她下意识回避着一个问题:既然少年的心意是扭曲,却又真挚的。那么他的本体,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是怎样想的?
“治疗室那边没传出什么动静。”宋至清冽的声音打断了落羽的思绪,“保险起见,我们要加快通关进度才行。”
不给落羽消化时间,他继续分析道:“我用道具控制了男护工,你这里,迟璇应该是可利用的。”
“我去下面的病区看过了,特别是一楼,那里病人的编号是从011排起的。从这一点上来看,1到10号病患很可能都在五楼的重点患者监护室。”
“现在是午餐时间,病人几乎全部集中在大厅,也是这栋楼里工作人员最少的时候。我们最好趁现在……如果你身体不适的话,我可以抱着……”
“等、等等。”落羽打断他。
宋至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没噎住,她倒是听的头昏脑涨。
尤其是放任他喋喋不休说下去的话,话题似乎就要向某个奇怪的方向跑偏了。
不过,落羽确实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孙恒呢?”落羽关切地问,“孙恒怎么样了?”
从他被架走时的状态看,肯定是伤得不轻。宋至的心也真大,丢下孙恒不管,直接就跑来找她?
还是说在宋至眼里,孙恒已经没有拯救的价值了?
孙恒……难道会死吗?
落羽的手颤了一下。
逃生游戏中,玩家死亡是常态。就在不久前,她还亲眼见证了两个玩家的死亡。
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情感上的远近亲疏,决定了当一个人死亡时,你是能漠然看待,还是会深受打击、痛苦不已。
倘若孙恒死掉了的话,她果然还是会……像失去了一个可靠的老朋友那样、痛苦吗?
可是落羽清楚地知道,在逃生游戏中,痛苦也是没有价值的。
她深呼吸,盯着宋至:“你说吧,我能接受。”
宋至的唇瓣动了动,说:“我和他不熟。”
不熟,所以懒得管他。
不熟,所以跑来更有合作价值的落羽这边。
落羽沉默半晌,悲痛的心情也在这沉默中尽数散去。
好吧,似乎也说得通。
既然孙恒没死,她也没那么担心了,但是既然要行动,就不能放着孙恒不管。最好是也把孙恒治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落羽垂眸盘算许久,决定与宋至商量一二。刚一抬眼,就被宋至晦暗深沉的目光给吓到了。
下意识摸了摸脸,确认脸上没沾着什么怪东西。
难道……药效发作,宋至又不正常了?
伸手在宋至眼前挥了挥。
后者把她的手抓住,隔着自己的手背贴在了唇上。
在落羽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的瞬间,他将唇瓣移开,突兀地说道:“发烧的时候,你做梦了。”
“你在喊妈妈,我握住你的手,说我在。”
宋至的平铺直叙给人带去错位的荒诞感,落羽却不觉得荒诞,她心中一阵阵失落。
是的,她做梦了。
梦见了养父母,一对亲切和蔼的老夫妻。他们养育她,陪伴她,也曾握住她的小手带她去游乐场。
可是他们的爱总隔着一层什么。
那时的她或许想不明白,但失忆后作为旁观者回顾过去她却清晰地看出来了——老夫妻只是在投资。
他们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却又畏惧年老时没有一个养老送终的人。
所以他们领养了她,对她分外严格。
因为投资是需要正收益的。
她必须按照老夫妻的规划度过自己的人生,符合期待时,她会得到笑脸,偶尔出错时,家中的低压总让她提心吊胆会不会再次被丢掉。
每当她感到精疲力尽,想要休息的时候,养母总是会状似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
他们为她付出了多少,投入了多少,他们精心培养她是因为爱她,所以她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
啊,多么沉重的爱啊。
落羽无法反驳,也不能逃避。
因为养母说的都是事实,病患档案上的记录居然都是真的——
她精神不稳定,需要定期接受心理咨询,除了吃穿住行的花费外,养父母每年都要为她在心理治疗上消耗一大笔金钱。
哪怕是亲生父母的爱都不一定是无私的,何况是养父母呢?
她欠他们的,这是一笔难以勾销的账。
所以……
如果公司能够赔偿给养父母一笔足以填平他们的所有付出,并且足够他们安稳度过后半生的巨款,那么她在现实世界彻底死掉也……
可是她不想死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血流成河的雨夜活下来,她自私地忘掉一切,她挣扎着存活到现在——她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的,她真的……
不想死啊。
手抖的不成样子,落羽安静地哭泣着。
她在昏睡中喊着“妈妈”,不是在喊她的养母,而是在呼唤二十年前的某个寒凉清晨,在薄雾中渐行渐远的那个模糊的背影。
如果妈妈没有抛弃她,那这些破烂一样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是个噩梦吗?”眼角的泪珠忽然被刮去,宋至眼睛亮亮的,靠得很近,“没关系的,梦醒了,已经没事了。”
皱皱鼻子,落羽“啪”地拍开他的手。
“宋至,你又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