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逍遥仙尊”下凡的病友老人垮着一张脸,被落羽赶到另一张床上去蹲。
落羽掸了掸被子,还是觉得脏。
瞪一眼“逍遥仙尊”,见她委屈巴巴的抱着膝盖,连心爱的铁盆也被抢走,颓丧的帮不上什么忙的样子,落羽叹气,咽下了嘴中攻击性的话语。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晚上总要躺在床上睡觉。
落羽看了眼病房虚掩的门,决定到外面找一床新被子来。
走了几步有些犹豫,折回身去问那位“逍遥仙尊”:“我看楼下的花园里有许多人在散步,你怎么不出去?”
“逍遥仙尊”斜她一眼,反问:“你怎么不出去?”
落羽眨眨眼睛,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位仙尊的智商。于是她从别处下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龟缩在这里怎么能拯救世界?我欲外出一探,倘若寻得机会,必为你将铁盆带回。”
老人听见“铁盆”二字,眼睛倏然有了光。
落羽再接再厉:“只是我恐那门后有陷阱埋伏,不敢贸然前往,前辈您阅历丰富,必然知晓许多秘辛,还请指点一二,晚辈必不负所托,寻回铁盆。”
老人听完,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负手而立,站得笔挺,衣袂翩飞,道骨仙风:“好好好。”
大笑三声。
“天道果然识人有术,这大地生灵,终是有救了!”转过身来,看向落羽,“我逍遥仙尊必要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挥指向房门一弹,笑道:“我已解开那里的千年结界,你自可通行无阻,去罢。”
落羽配合地笑笑,内心深感无语。
不过从老人的反应看,病人出门应该是被允许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想了想,还是多问一句:“道友何不同去?”
老人脸上立即现出极惶恐的神色来:“不可不可,结界只可供一人进出,若我两人同去,可就再回不到这处宝地来了。”
顿了顿,补充道:“再者我法力尽失,去了也是拖你后腿,不若留下,防止妖孽趁我等不在,窃走此地。”
谁会想偷取这个病房啊?怕只有精神病才能干得出来。
落羽黑线,面上仍是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她推门出去病房,走廊里也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蓝白条病人,每个病人身边都有位护工跟着,半点不让乱跑。
落羽一出门就被个大块头的男护工盯上了,他脸上有道疤,戴着医用口罩,凶神恶煞地问:“喂,你怎么一个人乱跑,负责你的护工是哪位?”
不等落羽回答,先扫了眼她病号服上的编号,恍然大悟:“哦,原来是122号,那没事了,你走吧。”
他拽了拽身旁抖个不停的病人,自己也侧开身子,给落羽让道。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122这个编号难道很特殊吗?
落羽不解,但既然那个男护工不打算继续追究,她也不会自讨苦吃地非要把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不可。
落羽与男护工擦身而过。
视线无意间与男护工粗壮大手钳制下的病人对上——168号,是个男性病人,身材不算矮小,却饱受摧残一般,面色苍白,抖如筛糠。
他脸上也戴着一个口罩,湿漉漉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
看得出他处于莫大的恐惧之中,头发完全汗湿了,看向落羽的眼神中写满了恳求。
男护工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乱看什么?老实点,不要给我找事!”啐了一声,“你们这些精神病,天天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168号病患被打的一个趔趄,低低地叫唤了一声,险些双腿一软,瘫软到地上去。
而男护工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简单粗暴地扯住病号服的后衣领,力气很大,几乎要把男病患的双脚扯离地面。
男护工确实高大,连宽松的护工服穿在他身上都显紧绷。
落羽拧起了眉。
这个精神病院的护工还真是粗暴,看那男病人的架势,平常肯定没少挨打。
再联想到先前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烦气息的女护士,落羽对这家精神病院的印象更加削减了几分。
男护工揍完人,对落羽歉意一笑:“别看他这副可怜样,都是装出来的,不打不行。”
落羽也不以为意地笑笑:“我知道了,您忙吧。”
她向前几步,彻底与男护工错开位置。最后时分,她看见男病患眼中浓浓的痛苦与绝望。
落羽的脚步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便继续向前。
这里是精神病院,她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考虑那些精神病患内心想法。再者,都变成精神病了,谁还不会感到痛苦和绝望呢?
精神病人都是这样——
落羽说服了自己,卸下了男病患绝望神情给她带去的心理负担,脚步也变得松快了许多。
别管其他人的事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床干净的被子。
不然,她晚上就必须得在那脏兮兮的床铺上睡了,那“逍遥仙尊”赤着脚在上面踩了又踩,也不知是不是掉了脚皮。
一想到这,落羽就浑身发毛,步伐也快了几分。
接下来倒是一路顺风,没有护工再来拦她。虽说有护工侧头看了她几眼,但很快便移开视线,照看好自己手上的病患,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落羽心想,因为她长得没有攻击性,那些护工以为她与负责照看她的人走散了,也是有可能的。
走廊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有黑板,也有放电影的幕布。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了几个大字——“汤山精神病院爱国主义教育观影会”。
爱国主义教育?
嗯,不错。
落羽赞许地点点头,想要凑近了看看有什么节目单,忽听见一声尖细的大叫。
“天啊,你怎么跑出来了?”
长相酷似迟璇的护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拉住落羽的胳膊。
惊讶和愤怒让她的脸扭曲了。
“快跟我回去,你怎么不在护工的陪伴下就到处乱跑?”她压低声音,边瞪落羽边拉她往回走,“当然,你最好还是老实在病房里待着,我可没有闲工夫跟着你外出乱晃。”
“我想……”落羽想说她需要一床新被子。
“哦,得了吧。”护士喋喋不休,不容落羽插嘴,“我就知道是药量太少了,明天,我非得监督着你喝完一整碗才行。”
“我想……”
“什么都不要说,乖乖地跟我回去。”护士打断她。
落羽不开心了,抗拒地用鞋底抵住地面。
女护士拉不动她,这才扭过头来,瞪着眼睛质问:“你想要什么?!”
声音尖锐刺耳。
落羽眨眨眼睛:“我想要一床新被子……对了,还有那个铁盆。”
一床新被子,还有一个铁盆?!
女护士挑起眉,深深注视着落羽,就像在注视着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前所未有的一个怪东西,半晌她哈了一声,低骂:“真是精神病!”
当晚,落羽如愿以偿地睡上了新被子。
“逍遥仙尊”快活地抱着她的铁盆,兴高采烈地为凯旋者高呼了三声“万岁”。
一夜好梦。
凌晨时分,落羽倏地睁开眼睛。窗外繁星点点,银河横贯,瑰丽壮观。
愣了许久,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逃生游戏呢?通关任务呢?还有那个她不慎招惹上的大冤种呢?
她为什么一点也没考虑到这些事情,忙活了一天,就是为了一床被子和一个破铁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