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不可视物的书房内,落羽被骤然炸响的雷声吓了一跳。
她回想起不久前看见的浓云翻滚的天空,猜想这里很快将要迎来一场雷轰闪降的大雨。
这个游戏世界的天气还真是善变。
落羽想,清晨时分还是碧空万里,看不见丝毫云翳,谁能想到正午刚过,裹挟着狂风暴雨的黑云就铺天盖地得压过来了呢?
尽管是在室内,落羽还是感到有丝丝凉意侵袭到身体里,让她手脚发凉。
她打了个寒颤,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王杉的声音。
“王杉?”
无人回应。
落羽心道不妙,一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手愈发攥紧了茶匙。
“轰隆隆——”
雷声不止。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敲打在屋顶上,沉重得响个不停。
这栋房子里,三楼便是最高层了。
故而那些劈啪作响的雨滴只与落羽隔着一层纤薄的天花板,落在她的耳边,雨声格外猛烈清晰。
吵死了。
落羽心烦意乱,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她恍然中有种错觉,仿佛那雨水比铅还要沉,而且不是滴落在屋顶上,而是穿过屋顶直接砸进了她的脑子里。
砸的她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胸口好闷。
怎么她在这个屋子里什么都触碰不到,不是说是书房吗,难道连一个书架都没有?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脚下的地板,她的四周空空荡荡,无论向哪边探去,手指所能抓到的都只有冰冷潮湿的空气。
仿佛她被关进了无尽的黑域之中,黑暗从她脚下向各个方向蔓延,无穷大,无限远……而她永远都找不到出口。
落羽心慌不已。
她知道人在闭眼行走时,身体会不自觉地偏向一侧,自以为在直线行走,其实是在原地兜圈子。
在这个没有光的地方,她也无异于是在闭眼行走,所以才半天找不到出路。
冷静。
她要冷静下来。
落羽放缓了呼吸,努力辨别嘈杂雨水之外的其他声响,她半蹲下身子,感受着地砖的缝隙,一点一点摩挲着向前。
一块地砖、两块地砖……
终于,她摸索到了粗糙木头材质的东西,细长条状堆在一起,应当就是木柴。
顺着木柴堆向上,她触碰到冷硬湿润的金属表层。金属表层弯出一个巨大的弧度,下窄上宽,最上端呈开口状,内部凹陷下去。
落羽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一口巨大的铜锅,大到装入两三个她也绰绰有余。
呼……
落羽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当下找到的这口铜锅对她而言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总算让她脱离了被隔绝于世界之外的极致孤独感。
只是……
“轰隆——轰隆隆——”
又是几道惊雷响起,雨声渐大,她的头也跟着疼的更厉害了。
要趁着身体撑不住之前,尽快离开才行。
落羽没在铜锅边休息太久,她绕开铜锅继续前行,这一次很顺利地便找到了书房木制的大门。
是那种老式的双扇木门,她进入书房的时候,门是外开的,此时却被阖上了。
门外有淡淡的血腥味渗透进来。
“王杉……”
落羽轻叹一声,用手去推木门。
木门向后动了一下,卡住了。落羽顺着门缝探出手去,她摸到了一把金属挂锁。
——被锁住了。
落羽并不意外。
更为浓郁的血腥味从大开的门缝中飘入,落羽听见了一个人艰难的喘息声。
“王杉。”她喊出这个名字。
“嗬、咳咳……”
这是王杉给她的全部回应。
王杉的状态算不上好,血腥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她或许喉咙受了伤,无法说些什么,又或许是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所以拒绝与落羽交谈。
真相是什么?
是王杉出卖了她,将她引诱到书房里锁住,结果自己横遭不测,倒在了书房门前。
亦或是王杉并没有出卖她,在她进书房后,王杉也想跟进来,结果这时出现了第三人,第三人杀害了王杉,并且锁上了书房门。
其实落羽并没有听见所谓第三人的脚步声。
真相昭然欲揭,但在此时此刻,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落羽自身都难保,更不会有救下王杉的打算。
她沉默良久,将微开的木门重新阖上。
“你好自为之吧。”她也只能对王杉说这个。
“……抱歉。”
黑暗中响起王杉虚弱的声音。
落羽关门的手顿了一顿,紧接着她又听见王杉道:“女儿……妈妈对不起你。”
抱歉,女儿,妈妈对不起你——
这就是王杉说给她听的最后一句话,可惜理想中的听众不应该是她。
木门向内合拢。
血腥味和王杉的低声呢喃都被阻隔在门外。
落羽转了个身,背靠木门,忽然感到疲惫万分。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停下来。
她会活过这场游戏的,然后,一直活下去。
落羽深深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已没有迷茫和退缩。
雷雨声在这时变小了些,她的头痛病也因此得以缓解。
镇静下来,落羽终于注意到书房某处闪动着的一点微光,像黯淡的星光一样,一个不留神便熄灭了,可若注视着那一处,不久后它又会再度亮起来。
王杉说这个书房里有完成任务的线索。
希望在这一点上,王杉并没有骗她。
落羽站直身子,向着微光缓步靠近。那光亮极为浅弱,她必须凝神捕捉,才不至于使之从视野中消失。
花费了数分钟的时间,落羽抵达了那抹光亮处。
是书架中的一本书在闪着微光,当她靠近,书卷的光芒也变得更盛,照亮了书架周围的一小片地方。
落羽取出那本书,翻阅。
书的第一页就让她感到熟悉,光滑的羊皮纸上呈现着一幅画——一双女人的手,手腕的截面处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和浣酒书桌上的蜡笔画一样。
只是浣酒粗糙的画工让她没能看出,红色代表着鲜血,画中是一双女人的断手。
羊皮纸展现出变化,在画面下方,从无到有显出一句话来:
“背叛的女佣被斩落双手。”
雷电轰鸣,落羽忽然想起门外奄奄一息的王杉。
她急忙将书翻到第二页。
羊皮纸上依旧是一幅图画,画面中,马夫高举一把利斧,狰狞地向跌落在地上的公主砍去。
落羽心脏狂跳,蓦地看向身后。
书的光亮所照射不到的地方,依旧是一片隐匿着重重危险的诡谲黑暗。
雨声大了起来。
第二页羊皮纸的下方,也浮现出一句话来:
“残暴的马夫高举死亡之利斧。”
这句话完全显现后,淅沥的雨声中顿时多出了其他不和谐的声音——
利斧在地板上摩擦,马夫缓缓上楼,来到了书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