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看了看骨哨,又看了看男人的脸。
看了看男人的脸,又看了看骨哨。
行吧,吹就吹。
骨哨声响起,很快远方便传来了回应的狼啸声。
落羽打量着脚下那片浩如云海的浓雾,犹豫地伸腿试探。
雾气凉凉的,带着潮湿的水汽。此外,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她又把腿向下探了探,确认无事发生,便放下心来,抓住手边的枝杈准备下树。
男人却在此时冷不丁出声:“会死。”
不像是假话。
落羽眨眨眼睛,慢慢吞吞地重新爬回树杈上。
她试探着询问:“你知道这片雾?”
男人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落羽摸不清对方的心思,她抿了抿唇,决定还是继续问下去:
“雾气什么时候会散?”
“树下的那群……东西,它们好像都不见了。”
“你能听到狼叫声吗?我需要找到狼群。”
她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耍她玩吗?落羽皱眉看着男人,明明是他让她吹响骨哨的不是吗?
她还以为,他想要帮她。
等等……
电光石火间,落羽忽然反应过来,从男人的沉默中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你可以帮帮我吗?”落羽郑重其事地请求,手指却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男人想让她亲口求他帮忙。
“求……”落羽磕巴了一下,内心觉得有些羞耻,但既然已经开口,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求您?”
为表尊敬,甚至还用了一个“您”。
她的请求被很好地接收了,男人终于有所动作,被极大取悦到了般弯颈点动精致的眉毛:“可以。”
呼——真是好别扭的一个人。
落羽松了口气。
“我们怎么过去?”她有些着急,因为耽搁了一些时间,那狼嚎声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你有办法把雾吹散吗?可是下面还有一大片沼泽……你知道沼泽中的路吗?对了,如果你在这里巡逻过的话……”
“嘘。”
男人用食指堵住了落羽的喋喋絮语,宽阔的手顺势上移,遮住了落羽的眼睛。
“闭眼。”
落羽犹豫了片刻,轻轻地阖上眼睛。
感受到眼睫扫过掌心的酥痒感,男人这才移开手,取下了落羽脖子上的那枚骨哨。
他将骨哨衔在嘴中,同时拉住了落羽的手腕。
清脆的哨声吹响,云海弥散。
云雾构筑而成从两人的脚下延伸开去。
落羽什么也看不见。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脚下奇特的触感和男人掌心的热度,唯一能依赖的就是引领着她前行的男人。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哨声和狼嚎声交织盘桓,形成一首独特但并不难听的乐曲。
落羽没忍住勾了勾男人的掌心。
“喂……”
哨声停息了一瞬。
“别说话。”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清冷而不近人情。
落羽耷拉下脑袋。
好哦,她闭嘴。
可是,她到底走到哪里了呢?
落羽看不见,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起来,只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脚下的路变得好长好长。
风吹过,有树叶梭梭地撩过她的手臂。
已经来到树林中了吗?她脚下踩着的,是那片阴冷潮湿的沼泽地吗?
因着这份不受控制的想象,杂树林和沼泽地的景象纷繁地呈现在落羽脑中。
她“看见”自己在一片沼泽地上行走,四周树影婆娑,身前引领着她的,则是一个看不清具体形象的幻影。
她踩进沼泽里,将陷未陷。
沼泽的泥污向上浸润,染湿了干净的鞋面。
如果再深一点,她的脚就会完全踩进沼泽里,先是左脚、再是右脚,然后是小腿、大腿、臀部、腰间。
落羽无法阻止这个越来越糟糕的幻想。
记忆深处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正在复苏,就好像……
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茫然无助地跌落向无底沼泽,黑夜里,手电筒的光线闪灼刺目。
男人站在沼泽地边缘,他低声劝诱着,唇角却挂着轻蔑嘲讽的笑。
她还记得男人那双危险的红眸。
她还记得男人的脸!
……她想起来了。
红瞳,宿管的态度,过分巧合的相遇,莫名其妙的纵容与宠溺……
所有事情都被缺失的记忆串联起来。
真相大白。
落羽不知道男人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但她可以肯定的是——
危险。
那个夜晚,她用自己对美色的一片向往与痴心,“骗”取了对方暂时的信任与手下留情。
可是如果还有下一次呢?
她还能够蒙混过关吗?
落羽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脚下一顿,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男人却早有预料般瞬间加重了力道,牢牢锢住了她的手腕,同时腕上用力,将落羽向他身边拽去。
落羽跌跌撞撞地倒了过去。
“都想起来了?”男人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虽然含着笑意,却更像是威胁恫吓一般。
“怕了吗?”
怕了吗……
落羽蓦地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身侧是被破坏出几个豁口的铁丝围网,身前,一匹体型巨大的野狼睁着它浑圆无害、绿豆般的眼睛,正在幽幽地盯着她看。
至于浓雾、至于云海、至于身份成迷的男人。
他们全都消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
落羽的手被硌的发疼,她垂头去看,看见了缠绕在腕上的红绳,和绳末缀着的骨哨。
野狼“呜呜”地低吼了一声。
落羽挑眉,抬起手臂将骨哨垂至野狼眼前。
“来吧,我们谈一谈。”
落羽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
“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你的同伴们都在哪儿?”
野狼用鼻子碰了碰骨哨,又绕着落羽闻了一圈,这才转身向后山深处跑去,跑几步,又回头“呜呜”地叫了两声,示意落羽跟上。
真相近在眼前了。
落羽收好骨哨,跟上孤狼。
她会怕吗?
哼,她才不怕。
无论那个Npc对她抱有怎样的企图,只要破解了游戏,她就能永远地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力量再强又怎么样,他总不能脱离这个世界,追她到下一个地方去。
而且,她马上就要破解游戏了。
想到这,落羽得意地弯起了唇。她甚至冒出了一个极恶劣的心思: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该怎么再调戏一下那个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