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舅舅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
“父亲,儿今日在校场,听闻士兵之间议论一事,心中实在难平。”
“哦?何事竟能让你如此动怒?”谢老将军疑惑问道。
“他们……他们竟在私下议论,说……说御玄澈那小子欲要和宁儿退婚,从而娶那什么劳什子的灵溪国公主!”谢云骁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沈清宁心中大震,退婚?
“混账!”
谢老将军闻言, 面色一沉,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简直岂有此理!”
“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散布此等谣言,败坏我家宁儿的名声!”
“这婚事乃皇上御赐,岂容他们这些宵小之辈置喙!”
谢老将军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负手在书房不停的来回走动, 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须臾又顿足,怒声问道,
“此事当真?”
谢云骁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
“千真万确,儿已命人到宫中多方打探过,只怕明日皇上便会下旨昭告天下了。”
“哼,这皇家之人简直欺人太甚!”谢老将军气得脸色铁青,负手立于窗前,怒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当初是他求着皇上赐婚,如今却又出尔反尔,真是岂有此理!”
“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我谢家的外孙女,岂容他如此轻贱!”
“他若是敢负了宁儿,我谢家就算拼上整个家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儿担心宁儿知晓后,她会承受不住。”谢云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担忧。
谢老将军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
“唉,宁儿这孩子……她自幼便没了娘……如今……唉,都怪我们无能,不能护她周全……”
谢老将军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责与无奈,他一生征战沙场,铁骨铮铮,到头来,连自己外孙女的婚事都无法护住。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绪,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才继续说道,
“云骁,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谨慎处理。你即刻派人到战王查探虚实,同时加强府中的守卫,以防有人趁机生事。
“为父要进宫面圣,问问皇上究竟是何意思!”
……
清宁听到此处,心神有着瞬间的恍惚,一双玉手不禁紧握成拳,
她虽早已做好跟御玄澈解除婚约的打算,但亲耳听到舅舅和外公的谈话,心中仍是难免感到一阵刺痛。
她没有想到,自己与御玄澈那可笑的一纸赐婚,竟会闹的如此沸沸扬扬,竟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必此时的舅舅和外祖父听到这则谣言,定是气坏了吧!
“御玄澈,你当真要娶那位公主了吗?”
她闭了闭眼,自嘲的轻笑一声,
“呵呵……他要娶谁,又与本小姐何干?”
“如今这般,甚好!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只是,即便如此,这则婚约,也该是本小姐退才对,”
她身形一动,正欲冲进书房,向舅舅和外祖父解释清楚,
她想说,这场婚约,她并不在乎。
却忽然听到舅舅的抱怨声,
“父亲,儿心中实在不甘,宁儿她……她不该受此等委屈!”
“我当初就不同意这场婚事,现下看来,果真让我说对了,这小子,当真坏的很,也不知沈伯父当初怎么想的,就把宁儿丫头托付给他。”
“依照儿子来看,与其让宁儿知晓之后受尽委屈,还不如将老太师尸身被那臭小子毁了一事尽数告知于她,让她彻底死心,也好绝了这桩婚事,说不定,宁儿还能因此与那夜……”
“糊涂!”
谢老将军厉声喝道,打断了谢云骁的话
“此事绝不能告诉宁儿,……”
……
接下的话语,沈清宁已经听不见分毫,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脑海中一片混沌,耳畔不停的回荡着谢云骁刚刚所说之言,
那番言语,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舅舅方才所言,是何意?是我听错了吗?”清宁呢喃一语。
原来,他们竟然真的一直都在瞒着她,
原来,真的如御玄澈所言那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人是真正的傻子,被蒙在鼓里。
原来,祖父的尸身,真的是被御玄澈所毁。
他们为了她好,所以瞒着她,便是怕她知道真相后,会伤心难过,会不顾一切的去找御玄澈拼命。
可是,可他们又何曾想过,当真相大白之日,她是否能承受得住?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知晓了真相,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痛上千万倍!
沈清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却又觉得可悲。
“呵呵……”
她勾起唇角轻笑一声,那双凤眸中皆是自嘲之色。
亏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孝顺之人,却不想自己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从一开始,她便是这场笑话的参与者,甚至,是这笑话的制造者。
沈清宁的心中涌起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酸楚,愧疚,自嘲,愤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的黑暗中,四周是无尽的孤寂与绝望。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但眼中的悲伤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祖父,宁儿害的您尸骨无存,是不是很没用,很不孝……”
她怔怔地站在书房外,许久都未曾动弹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她身形一颤,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双手捂住耳朵,不想也不愿再听下去。
然而,那番话却如同梦魇一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宁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她紧咬着下唇,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她转身,逃离了将军府,却像是失去了方向,漫无目的地在夜色中徘徊。
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仿佛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幽灵,在这漆黑的夜晚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
不知何时,她的灵魂已然飘离了她的躯体。
“砰”,
一声巨响,沈清宁的身子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她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脸颊。
“我愿这样沉沦,永不再醒来。”随着一声微弱而又悲凉的喃喃自语,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自夜色中走出,缓缓来到她的身旁,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沈清宁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似乎有所感应,但终究是没有睁开眼来。
月色下,黑影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女子那苍白而憔悴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为何,你如此倔犟?”
他轻叹一声,缓缓将她抱起,动作温柔得仿佛怕弄疼了她。
沈清宁靠在他的怀中,安静得如同一片落叶。
黑影抱着她,一步步向夜色深处走去,那背影在月色中显得如此寂寥而孤独。
不知多久,黑色身影终是停下了脚步,将怀中之人交于守候在一旁的侍卫,
“将人,送回去。”
“是。”
侍卫恭敬领命,
小心翼翼接过自家主子怀中之人,
他垂首,并未瞧见自家主子那微微泛红的眼眶,
“主子,那沈小姐她……您又何必……?”
侍卫迟疑着开口,想要询问沈清宁的情况,却又怕触了自家主子的霉头。
黑影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抬手轻轻抚过沈清宁的脸颊,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她没事,只是累了,需要休息。”
话落,就连黑影自己都有些震惊,他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他转身,望向那漆黑如墨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沈清宁,你这个女人,到底要如何才能让我省心?
他心中叹息一声,
“去吧,告诉吴漾,好生照看她,若是她出了什么差池,本王唯他是问!”
随着黑影的这番话落下,侍卫身子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一句。
他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他刚刚那话没有问出口,否则,此刻的他,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连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将沈小姐送回去。”
语毕,抱着沈清宁,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中,御玄澈独自站在原地,目光深邃而复杂地凝视着沈清宁离去的方向。
他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着空气中她留下的气息。
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忧伤,在月色下久久不散。
翌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内,斑驳的光影投射在那昏睡的女子脸上,为她那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生气。
黑暗之中,沈清宁似乎感觉到有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那人的声音焦急而颤抖,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然而,当她转身想要看清那人的脸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
她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吴漾师兄那张满是担忧的俊脸。
“师妹,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师兄了,你知不知道?”
吴漾见她醒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沈清宁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勉强支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吴漾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师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清宁微微蹙眉,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正在跟师兄讨论吴隐的事,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吴漾,摇了摇头道:“师兄,我没事,就是头有些疼。”
吴漾闻言,眉头紧皱,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才松了口气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沈清宁的头发,柔声道:“师妹,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碗药来。”
沈清宁点了点头,乖巧地躺回床上。
就在吴漾转身欲走时,沈清宁突然叫住了他。
“师兄,我为何会晕倒?是师兄将我抱回来的吗?”
“我竟一点都不记得了。”
吴漾闻言,步伐一顿,脸上闪过挣扎之色,
“师兄,你怎么了?怎么不回话?”清宁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吴漾攥紧拳头,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脸上已恢复往日的温和,
“师妹,为兄是在想,到底是用哪味苦药,来惩罚你这个不听话的病人。”
他故作严肃地板着脸,但眼中却满是宠溺的笑意。
沈清宁闻言,脸色顿时一苦,可怜巴巴地看着吴漾道:“师兄,我错了,你莫要拿这个开玩笑,你的那苦药真的是非常人所能承受。”
吴漾被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的担忧和紧张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
“好了,师兄逗你的,你只是近日来太过劳累,是师兄将你抱进来的,你就放心吧!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熬点补药来。”
沈清宁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最近太过劳累,才会突然晕倒。
她笑了笑,轻声道:“师兄,你不必太过担心,我没事的。”
吴漾凝视着她那乖巧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动。他转身离开房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神情。
“师妹是否真的遗忘了所有事情?亦或,她是故意不愿想起?”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将她伤得如此之深。”
吴漾暗自思考着,不禁想起御玄澈派人召见他的那件事。
紧接着,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那封御玄澈交给他的密信,其内容令他震惊至极。
他原本以为,师妹与御玄澈之间,仅有那纸婚约的联系,却不料,他们之间的羁绊,竟是如此之深。
吴漾抿了抿嘴唇,他深知此事至关重要,必须慎重处理!
他本想将一切都告诉师妹,可如今师妹已将近日的痛苦经历全部忘却。
是否要告知沈清宁真相,成为了他心中难以抉择的难题。
他心中十分纠结,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些痛苦的记忆,忘记了也就忘记了吧。
但糟糕的是,如果她只是自己不愿想起,那么有朝一日,当她得知所有真相时,她与御玄澈之间,又该如何面对?
吴漾心中叹息一声,他明白,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从长计议。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转身走向厨房,开始为沈清宁熬制补药。
此时,沈清宁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却充满迷茫,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不安萦绕心头。
她试图回想昨晚的事情,但脑海中却仿佛被一团迷雾笼罩,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细想一下,却只觉头痛欲裂,心中万般纷乱。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有些烦躁,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想要缓解一下头痛。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清宁抬头望去,只见容惜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慌张之色,只听她焦急的呼喊,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