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轿车性能不如后世,坐在其中会感觉到比较明显的晃动。
芽芽有人肉坐垫,倒是舒服许多。
好奇地伸出手扒拉开车窗处的白色帘子,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地方。
此时的街道上是清净的,只有零星几个人神色匆匆地路过,就连叫卖声都少得可怜。
街道两旁的店铺倒是不少,在风格上也有很大的区别。
芽芽亲眼见证过东方大国千年前是何模样,也到过陌生的西方世界。
而在这一条街道上,两种迥异的风格糅杂在一起,看久了竟也觉得和谐。
相比于古时上京城的繁华,这个世界像是一幅丢失了不少色彩的平淡画卷,莫名地弥漫着一股不安。
芽芽透蓝色的眼眸倒映着车外种种,脸颊上的期待也不知在何时消失。
小家伙放下窗帘,默不作声地窝回常乾华的怀中,稚嫩的脸上深色莫名。
安静半晌,芽芽摸摸心脏的部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忽然感受到强烈的心悸,难受到小崽子都快要落泪了。
常乾华看着闺女这一系列动作,摸不着头脑,可最后看出来了芽芽的兴致不高了。
正巧轿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大哥,商衣铺到了。”
五辆轿车慢慢停下,开车的小弟转过头对常乾华说道。
面容凶狠的男人小心地抱起怀里脆弱到好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下了车,轻声哄到:
“芽芽,爹带你去看看新衣服吧。”
常乾华没有什么哄人技巧,养芽芽这三年,小家伙除了执着于出门,其他方面乖得不得了,所以三年了,常乾华除了无师自通的夹子音,其他什么都没有学会。
对芽芽好的方式只有买买买。
还特意多开了几家孩童衣铺,这商衣铺就是其中之一。
生意平平淡淡的,但常乾华开着就是专门为自己闺女服务的,自然也就不在意这赚的三瓜两枣。
被十几二十个穿着麻布黑褂的小弟簇拥保护,常乾华带着芽芽走进店门。
掌柜的连忙放下算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圆滑的目光稍稍在芽芽身上打了个转,心里就有数了。
作为年年几乎亏损店铺的掌柜,他还能够安安稳稳地站在这个地方,大概就是这位小祖宗保佑了。
所以,掌柜的此刻对芽芽的态度比对常乾华还要虔诚:
“爷,可是为小小姐买些新衣?正巧前几日进了些新样式,不仅有咱们传统的,更有外边来的洋货,都好看的紧,小小姐这么漂亮,穿上肯定好看,不妨随小的看看?”
“嗯,带路。”
常乾华从这几句话中精准捕捉到对闺女的夸赞,心里爽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抬了抬下巴。
可垂眼看看芽芽,小家伙还是这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常乾华心里的愉悦顿时就不见了。
连带着自己也不禁染上了焦急。
怎么了呢这是?
不是吵着出来玩儿吗?
为什么还不开心?
是不喜欢这里吗?
闺女也不说话,急死他了都!
在掌柜的带路下,两父女进到里间的小屋子,里头摆放着的是更精致,价格也更贵的衣服。
用料精致,设计也不错。
常乾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穿在他闺女身上指定好看,犹豫着拍拍芽芽的背,打着商量:
“闺女,喜欢这些衣服吗?喜欢就都带走!”
闷闷不乐的芽芽抬头,看见的就是常乾华暗含焦急的眼眸。
小家伙没想辜负这个爹对自己的好,抿嘴微笑,终于有了反应:“喜欢,爹,芽芽想回去了。”
“诶,好好好,回去回去,爹这就带你回去。”
常乾华大掌一挥,示意身后跟着的人把这个房间适合芽芽尺码的衣服都带走,也没了逛街的心思了。
从芽芽透过轿车往外面看了之后情绪就不对劲了。
常乾华是个大老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儿闺女终于发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原本兴致勃勃,做好了多手准备打算带女儿好好逛一逛的常乾华就这样草草收手,五辆轿车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全程用时不超过一小时。
回到公馆中专门为芽芽盖的小洋楼,常乾华不放心,直接把堂口的公务挪到了芽芽的楼中。
芽芽依旧穿着出门的那一件黑色小褂子,趴在榻上,肉嘟嘟的脸蛋都被挤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度。
咕噜噜的大眼睛灵活地转动着,最后视线偶然与常乾华相交,兀自思考的芽芽忽地眼神一亮,从榻上爬起来,吧嗒吧嗒跑到常乾华面前。
后者在芽芽跑来的那一刻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把小家伙抱在膝上:“闺女有事找爹?”
芽芽犹豫一秒,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嗯!”
“爹,为什么,外面嗯……不热闹?”
芽芽在心里改了多次措辞,最终吐出一个“不热闹”。
说不热闹还算是轻的了。
普通人感受不到,芽芽心思纯净,再加之灵魂并非凡人,上街的短短时间内,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沉重的气息。
似怨似愤,是一个文明大国腹背受敌险要倾塌的无力叹息。
那种感觉太过窒息,芽芽仅仅捕捉到那一丝就觉得心悸,哪还有心思开心下去。
小家伙知道,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恐怕正在经历一次大浩劫,山河破碎,荣华不再。
芽芽想要尽快找到爹爹,做点什么。
尽管这只是一个淹没在小世界数据流中不起眼的角落,或许在无数进程中,已经有过相似的发展。
常乾华不知道芽芽心中是怎么想的。
稚嫩的话语道破当今局势的紧张,他也没想过孩子的感官是如此敏锐。
看着就安全感十足的男人敛下笑容,陷入沉思:“为什么啊……”
从已经灭亡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到如今的民国,这个国家遭受了太多太多,处境之艰难,当生存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如何还能热闹得起来呢?
如今这个词语,恐怕只属于那些醉生梦死的愚人和夺得他们国家领土的侵略者了。
常乾华深色莫名,低头瞧着眼巴巴等着自己解释的小娃娃,没有告诉她,他们今日所见,还不算真正的人间。
抚摸着芽芽的头发,男人没有选择把残忍的现实告诉芽芽,只玩笑话说了一句:
“小娃娃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好好长大吧。”
这是在乱世中常乾华给予他的爱女最好的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