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京城里上千个锦衣卫都动了起来,兵分两路,一路直奔成山伯王志忠家,另一路直奔南平侯府上。
成山的先祖王通当初跟着朱棣起兵,从北平一路打到了南京城,朱棣还算讲义气,大手一挥给了王家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
后来宣德三年犯了事,被剥去了爵位,直到天顺元年才因从龙之功被重新封为了成山伯,一直沿袭至今。
好不容易家业重新有了些起色,这成山伯王志忠又不老实了,兴许是穷怕了,此人在京城里干起了那见不得人的买卖,还专门挑选未成年的妙龄少女下手,将其家故意逼得家破人亡,让女子不得不卖身为奴,在被他冲入自己名下的酒楼中为自己盈利。
而这南平侯就更为过分了,此人乃是弘治先帝祖母的堂弟,论辈分朱厚照还要叫其一声老宗爷,此人当年仗着太皇太后的恩宠,开了个成衣作坊,专供大明朝的军服。
可以说如今市面上的明军鸳鸯战袍,百分之八十都来自他的旗下作坊,后来弘治皇帝仁慈,想着不与民争利,也就没理会他,继续让他供应军服。
到了朱厚照这里,起初还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刘瑾从辽东回来以后,就说辽东的士卒都不肯穿明军特有的鸳鸯战袍,他深入了解以后才发现,每年拿到手发放下来的战袍,要么就是尺寸不对,这还算是好的了,自己改一改还能勉强凑合,有的就直接是有衣服没裤子,更有甚者直接就是破破烂烂的。
回来以后听闻刘瑾禀报了此事,朱厚照也放在了心上,特地让人去查一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早在弘治十三年的时候,这样的现象就已经屡见不鲜了。
可因为南平侯方景华的关系网,还有上级军官拿了好处又胆小怕事的缘故,一直都被压了下来,要不是此次刘瑾亲自去辽东走了一遭,这样的现象还要持续多久都不知道呢!
一想到辽东的天寒地冻,士兵们在前线为自己卖着命,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如此忠义之士却连一件合格的官方鸳鸯战袍都没有,朱厚照就是气不打一出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以为今天自己给这群人敲了敲警钟以后他们会有所收敛和顾忌,谁知道这群人却依然我行我素,仗着自己是勋贵,是皇亲国戚继续为所欲为。
要是继续放任这种恶性现象持续下去,前方的士兵必定对朝廷大失所望,毕竟自己拼了命也要维护的国家就连让自己有个像样的战袍都没有,这岂不是令人心寒吗?
最重要的是,这群勋贵在京城里的这些勾当和买卖,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那帮子大臣自然也会时不时看看他们,找找方向标,若是这群勋贵继续我行我素,为所欲为,很难说会给很大一部分的官员和勋贵造成一种侥幸的心理,觉得别人可以做的,我为什么做不的,甚至想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变本加厉,那才叫可怕呢!
所以说,朱厚照毫不犹豫地给钱宁下了令:杀!
今晚的京城注定不能祥和安定,自己就是要举起屠刀杀几只鸡给那些猴看看,免得还有人蠢蠢欲动,要钱不要命。
肃清吏治,高薪养廉,安定国内局势,势在必行,也是朱厚照志在必得的大事!
……
南平侯府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两扇上好的朱红大门,顿时就被砸了个稀巴烂。
方景华只当是有谁家明天有喜事在放礼炮罢了,毕竟这些年来兵仗局那边对外出售的火炮可不少,大家为了图个喜庆和吉利都会或多或少的买一些来冲冲喜。
方景华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正堂中,手中捧着那上好的白釉茶盏,看着挂在墙上的新收来的《空山新雨图》,只觉得生活的美好莫过如此了吧。
虽然自己这么多年以来都一直只是个没有太多实权的侯爷,可仗着当年堂姐的恩宠,自家一直为大明朝的各大军队和卫所提供军服,这些年来积累的银子早已经几世几代都花不光了。
再加上自家的勋贵爵位,更是位高权重,有钱有权,莫过如此了吧,人生,还真是幸福啊。
就在方景华一脸享受陷入对美好生活的感叹的时候,一名仆人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慌慌忙忙地喊道:“不好了,侯爷,不好了,外头来了一群人,将我们侯府的大门给砸了!”
“家丁们拦也拦不住,那群人就要冲进来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砸我南平侯府的门,实在是放肆!还有你,慌张什么,随本侯去看看,在天子脚下,还有人能翻了天不成!”
说完,方景华就一脸气势汹汹的抬腿往外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南平侯府内就冲进来了一群人,抬着火把,迈着整齐的步伐,穿着统一的着装,迅速占领了南平侯府。
借着火光,方景华总算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为首的飞鱼服赫然挺立在人群中,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再定睛一看,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不是当今锦衣卫的大都督钱宁又是谁呢?
“侯爷,别来无恙啊。”钱宁皮笑肉不笑地朝着方景华打了个招呼,因为马上,这南平侯府内的一切,包括他的主人,都将会为一阵泡影,灰飞烟灭了!
一看是锦衣卫,方景华有些慌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勾当,又想到陛下刚刚宣布要重新启用《御制大诰》治理国家,心里头就是一阵直发毛,连带着双腿都有些软了下来。
但转念一想,自家这么做早就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么多年下来都没事,如今还能出了什么岔子不成,再者,自己除了贪了一些,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所以说,方景华觉得自己对于大明,对于陛下,对于百姓都是问心无愧的,大明朝的勋贵只要不作死大逆不道地叛乱以外,从没有出现过无缘无故被杀或者被处罚的事情,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钱大人,不知你这是何意?那两扇红木的大门可是当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在世的时候赐给我南平侯府上的,如今你说砸了就砸了,不知道钱大人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放在哪里?”
一听居然还有人敢威胁自己这个锦衣卫的现任都指挥使,钱宁也是不由得笑了,总有些人死到临头了都不愿意正视眼前的事实,不愿意把心态摆正了好好看清楚眼前的事实。
这南平侯也不回动脑子想一想,要是没有陛下的圣旨,自己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吗?若是没有明确的罪证,自己会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你南平侯府的朱红大门给砸了哦不?
“那我倒是想问问,侯爷你把大明的数十万士卒放在哪里?又将国法放在哪里?将良心放在哪里,将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御制大诰》放在哪里?”
听着钱宁一连串的发问,还各个都是问题刁钻,直击自己的软肋,方景华有些慌了,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可是这该死的钱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景华死到临头了,依旧摆出了一副二等侯爵不可一起的嚣张模样。
“没别的意思,奉陛下的圣旨,南平侯方景华,吸食国家军利多年,让前线无数将士寒了心,宫中给予其多次机会,告诫多年未果,如今按照《御制大诰》之制,抄家灭族,就地格杀勿论!”
说完钱宁就好好地举起了自己锦衣卫大幅度的腰牌,对着身后的锦衣卫队伍挥了挥手,一干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马就动了起来,朝着南平侯的四面八方奔袭而去,凡是方景华三代以内的家人,一个不留,就地格杀勿论。
至于仆从和其余无关人员,一律暂时捉拿下狱,等候陛下的处置。
听完钱宁的话,在看着无数的锦衣卫在自己家中跑来跑去,时不时耳边传来阵阵哀嚎和求饶声,更多的还是去哪自己的声音,方景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总觉得这是一场梦,都不是真的。
自己堂堂尔等伯爵,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凭什么贪了点银子就要被处以如此大罪,叫喊着要求见陛下,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挣扎,自己身上传来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无论自己再怎么哭天喊地,羁押着自己的两个锦衣卫还是纹丝不动,好像牢牢地焊在了地上。
“侯爷,陛下说了,不想见您,也不想听您的忏悔,有什么话,留着到下面与列祖列宗和那些因为你挨饿受冻在前线战死的将士们说去吧。”
“得罪了!”
钱宁话音刚落,就直接从腰间抽出了绣春刀,手起刀落,电光火石之间,方景华的人头就滚落在了地上,连死了也没有闭上眼睛,依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钱宁有些厌恶的吐了一泡口水外方景华的人头上,一脸嫌弃的走过去帮他合上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下依旧如同杀戮机器一般无情地收割着南平侯府内一条又一条的姓名,看着遍地的尸体,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恶寒。
陛下,真的变了,要是以往,就算是杨廷和父子那样的大逆不道之徒,陛下也断然是不会牵连其家人的,看来陛下所说的重新启用《御制大诰》,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要铁血治国!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杀戮,越是反腐倡廉,对于自己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来说,不就越是有利吗?
……
与此同时,相似的一幕也发生在王志忠的成山伯府内,一颗又一颗的人头滚落在地,无数的鲜血染红了伯府的地砖,王志忠名下的所有酒楼和产业也被一并给尽数查封了。
八十多个女子被解救了出来,听到是陛下派人来救她们了,一各个哭的泣不成声,而三十多家大小酒楼和铺面,也被查抄出了六百多万两银子,被全部打包装箱送到了朱厚照的豹房内。
看着自己眼前的银子,有南平侯方景华家贡献的一千三百余万两,成山伯王志忠家贡献的六百多万两,差不多整整二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朱厚照却是高兴不起来,反倒是显得有些惆怅和伤心。
自己早就不再是那个穷得要死,八两银子的阉割费用也不放过的少年天子了,如今的钱财,对于朱厚照来说真的仅仅就起一个数字而已。
反倒是眼前的这些钱财,不知道背后沾染了多少的鲜血,破坏了多少的家庭,毁掉了多少人的幸福,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赤果果的资本主义恶臭,血淋淋的资本原始积累!
这群人,该杀!该全杀!该尽数杀!死有余辜!
刘瑾站在朱厚照的一旁,也是有些忧心忡忡起来。当然,刘伴伴担心的不是陛下将屠刀对准了自己,而是担心陛下会不会嗜杀成性,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南平侯府和成山伯府两边巨大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无数的百姓得知以后拍手称快,直呼陛下的深明大义,毕竟这些年来,王志忠那个狗东西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大家可都是历历在目的,看如今的情况,此人肯定是无力回天了,自己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对于其余的勋贵和文武官员来说,也是生出一种唇亡齿寒和兔死狐悲之感,一个伯爵,一个侯爵,并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仅仅是因为贪污了一些银子,就被陛下抄家灭族,格杀勿论,丝毫不给两人开口辩解和将功赎罪的机会。
陛下在杀鸡给谁看,大家都心知肚明,敲山震虎,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叹息了一声,又是无数的密信如雪花般一样的飞出了京城,快马加鞭送到了大明的各个角落,勒令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要么立即停工,要么立即将不该碰的东西吐出来,要么自己上书请罪,免得到时候出了问题害了大家。
整个京城,陡然变得压抑起来,大家都感觉时时刻刻有一把利刃高悬在自己的头顶,只要自己稍有一丁点的歪脑筋,立马就会天降正义,将自己格杀勿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