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不是神,她没有办法一下就解决掉南柳国的危机,也没办法阻止柳渊礼被送到羌胡,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过是,陪着柳渊礼一起去,尽她所能保护他。
胡人凶蛮,在羌胡的事情无法预料,不说相顾两年的情谊,单是她答应过江知府,一定会保护她,就不可能会带上江玉笠,让她也陷入未知的危境。
若她有回来的一天,自会回来找她,从此守护在她身边;若回不来......
会有一人出现,代替她的位置。
“好,”江玉笠喘息着,红着眼艰难扯出一抹笑:“我听你的。”
“那你能不能,再陪我一天,全心全意地陪着我,满足我的心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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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上的气候总是尤其冷,不过十月,城郊佛陀山上已经落了初雪,为连绵的山峰罩上一层银白色的外衣,高洁又巍峨。
江玉笠说想看佛陀山的落雪,苏寂便备了马车,花了两个时辰赶到了山脚下。
佛陀山又称圣山,从山下到山上有千层台阶,朝圣者百阶一祭,苏寂没想那么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裹的暖暖的就准备上山,结果发现江玉笠又从马车里拿出一盒香。
就是平时祭祀用的香。
她看了看对方,发现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没问。
走到第一百阶,江玉笠停了下来,她拿出几炷香插在鼎里,拉着苏寂一起拜了拜;到第二个百阶也是如此,等到最后千阶山顶,香刚好用完。
苏寂心里五味杂陈,有那么些疑惑,但是她......
不敢问。
隐隐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问了只会让两个人更难过。
她不问,江玉笠也不说,她披着纯白的大氅,站在纯白的雪山上,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旁边的苏寂穿的依旧是黑袍,在辽阔天地之间,像谁提笔作画时无意溅出的一点墨色。
她握住了墨色女子的手:“有点冷。”
“嗯。”苏寂抬起手,把她冰冷的手覆盖住摩擦取暖。
江玉笠望着她的眉眼,牵着笑,却有些酸楚。
她眉眼淡薄,人也淡薄,明明她距你不过咫尺,可感觉像是远在天边。
她的心,她够不着,也摸不到。
“还冷吗,若是受不住,我们就下山吧。”苏寂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紫的唇上,心里有些担忧。
“不,”江玉笠摇头,“还没下雪呢。”
“但是我们已经看过雪了呀。”苏寂无奈地笑,看落好的雪不也是看雪么。
“不一样的,”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雪地上,像在回忆什么,“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如果两个人能在圣山上一起看雪,那就证明她们有缘,来生......”
山上刮起一阵大风,卷起残雪往人脸上打,苏寂转身挡在江玉笠前面抱住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肩颈处,等风停了,周边安静下来,她才放开她,认真问:“来生怎么样?”
江玉笠微张着嘴,喉头哽住发不出声音,于是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苏寂没有再追问,立在她身侧,静静陪伴。
但山上实在是冷,呆了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寒意沁入了骨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旁的江玉笠冻得身子都站不稳了。
苏寂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回去,结果还是被拒绝,她叹了口气,把江玉笠紧紧抱进怀里取暖。
直到天色发黑了山上都没下雪。
眼看着江玉笠要冻昏过去,苏寂硬着心半拉半抱地把她弄回了山下,想着尽快驾车赶在天黑前进城,但江玉笠扶着马车阻止了她。
“我还有一个心愿。”她虚弱地倚在马车上,冷得瑟瑟发抖。
“送我朵芍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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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不说芍药花,它整个植株都该枯萎了,但是偏京城外西面有处温泉,长在温泉旁的花都是花期晚且长。
地方离佛陀山不远,苏寂让江玉笠进了马车在原地等她,自己一个人去温泉。
她找了很久,最后在温泉岩石缝里发现了一株叶子枯黄细小的芍药,那芍药都快枯萎了,还剩一朵残败的花立在枝头。
赶忙采了护在怀里,又加紧赶了回去。
天已经黑了,万籁无声,静得苏寂心里发慌,等快到了,眼前隐隐约约有了马车轮廓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阿笠。”她大步走过去,拉开车帘。
里面空空荡荡,只余一片黑暗。
心猛地一沉,苏寂扭头就往佛陀山的方向走,到了阶梯前,她僵住了身体。
地上躺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半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哪怕是微弱的呼吸的声音。
她缓缓蹲下,半跪在地上,揽着她的肩把人抱进了怀里,离得近了,便模模糊糊能看见她的样子。
她脸上粘着血和污泥,白色大氅上一片片暗色,触手一阵黏腻。
她把脸埋在她颈项,再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与颤动。
浑身都在颤抖,她嗓子眼像堵了东西,明明想说话,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沉到了底,脑袋空空的,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半晌,终于有声音发出,一片寂静里,似哀似泣。
“阿笠......”
“阿笠......”
“阿笠......”
她想说对不起,想说她后悔了,想说很多东西,可是一张口,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从没有一刻是如此后悔,后悔自己太固执,太自信,太自以为是。
如果她不来京城,如果她没想过离开阿笠,如果她没有让阿笠一个人待在这里,那阿笠就不会死......
她为什么就不能答应阿笠,为什么就不能犹豫一下,如果不是她这么决绝,阿笠也不会......
都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
明明答应了要保护她,结果最后还是她害死的她......
眼眶灼热,泪水不断从眼底涌出来,苏寂松开她,深吸口气,从怀里拿出那朵已经残损得不成形的芍药。
她抬起她的手,微笑着把花放进去:“芍药,我采回来了。”
“高兴吗?”
她鼻音浓重,眼泪划过脸颊,途径牵起的嘴角,流入唇,沁入心。
于是就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