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偏头看他。眼神里写着他怎么会知道。
“这家医院有孩子的出生记录,所以我查了孩子的出生年月日。”
贺寂州眼里坦荡荡,一点窥探人家隐私的无措尴尬都没有。陆相挽还真没想到,贺寂州能比薄时漠先知道,她从前总觉得薄时漠比贺寂州聪明,这一次看来不过如此而已。
“呵。”
人生有时候还真和潮汐似的倒来倒去糊弄人。陆相挽低头自嘲。她转头看着贺寂州,贺寂州一副笃定的样子,倒是让陆相挽突然又觉得受宠若惊。
“这时候不怀疑我同时勾三搭四了。”
贺寂州慢慢摇摇头。
“想起你脚底血肉模糊的样子,觉得怎么也不算是对他没情意。好歹也是南城读书出来的姑娘,应该不至于吧。”
他从前是会这么觉得,可是这次他确实是对陆相挽改观,因为改观所以特意去查,没想到结果真的出乎意外,坐在这等薄时漠手术结束的时候慢慢想来,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陆相挽笑了笑。
她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
“我被囚禁在明月庄的时候怀上的。”
她慢慢,轻轻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外正式承认星星的身世。
薄时漠的房产不计其数,明月庄号称建在整个北城离月亮最近的山顶。贺寂州只是听闻过这是薄时漠的房产之一。没想到还真是。
“为什么不早说?”
“孩子在凌夏浔手里,说与不说,哪里是由我来决定的,而且,我不想再多个把柄在薄时漠手里,任由他威胁。”
“只是我也从没想过事态会发展到今天这副局面,我还以为他们之间会是持久拉扯的局面,久到我足够有时间带三个孩子出国,得到我想要的自由和平安。”
她咧唇对贺寂州浅笑。因为她说的这些,贺寂州或许永远不会懂她当时的处境和心情。
贺寂州和她对视一眼之后,就低下眸子安安静静坐着,他正在脑子里把她说过的这些话全部归纳一遍,越想他就越觉得,陆相挽就是自私的。有了孩子不说,薄时漠这边受苦受难也不管,一心就是要出国。可想起她脚底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又觉得她对薄时漠和她说的自己不一样。
这些事非要联在一起想,就尤其乱七八糟的。贺寂州反正想不明白,也想不着。他已经想得脑子沉沉的,是一点也不想再继续分析。可是薄时漠对陆相挽一心一意,他是看得真真的。有些话薄时漠不说,他打抱不平,是一定要替他说的。他不说,是要憋死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老漠还真够爱你的。八百亿美金的资产为了你,说给凌夏浔就给。就算是已经落到这副田地,还不忘给你下跪。”
陆相挽慢慢低下头。下跪的事,她也不知道薄时漠怎么想的。
贺寂州将后脑勺靠在墙壁上,去看着手术室顶上的灯,这手术后都进行十几个小时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有些事,他早就想说了。只是他现在没想到说的时候,两人能这样肩并着肩,用不着他嘶吼着嗓子把这些话大骂出来。
他转过来看着陆相挽。轻轻叹口气。
“不过还真不是我瞎说八道。”
“自从漠哥十几年前掌握薄氏集团之后,每天的日子就都是顺风顺水的,谁敢在他面前放肆,也就是从你嫁给他开始,就跟和灾星过日子似的。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妻离子散,父母双亡,公司两次破产,好不容易上次从鬼门关活着回来,现在又躺在手术室里九死一生。你总说他开枪差点打死你,以他的地位身价,放着这么多钱不要,为你去死两次也够了吧。”
贺寂州是真情真意切。
陆相挽也确实否认不了他说的每句话。她微微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贺寂州一直盯着她,就像是要个答案似的。她余光看得见他的目光。
“是我对不起他。”
贺寂州重重送口气。像是讲不明白的题,对方终于恍然大悟似的。贺寂州对她的答案是满意的。
“知道就好。”
他也是为着两人好。
“昨天这出,我也能看出来你对他的情意。不过你就是克夫的命,你和老漠好好说,之后就和他散了,行不行?”
贺寂州边说边盯着她。他已经尽量温柔,哄着,好好说。
‘克夫的命’,陆相挽脑子里就反反复复回荡着他说的这四个字。现在哪里兴说什么克夫的命。陆相挽不是迂腐封建的女人,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仔细想想,两人这十几年的磕磕绊绊,薄时漠确实也失去了很多。虽然和她没关系,但也未必不比她可怜。
贺寂州才说完,陆相挽还没回应,二十就从墙角里跑过来。
‘噔噔噔’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走廊。
“表小姐。大少爷说是想要见您。”
陆相挽还没从贺寂州的话里反应过来。所以,二十的问话,她看起来呆呆的,没有回应。贺寂州看了眼陆相挽的神色,才发现她脸色怎么突然这么苍白,他皱着眉又去看她缠着绷带的腿,勉强现在也算是个残疾人行动不便。刚好他也要找凌夏浔问清楚,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不如就他去见他。
“我去见。”
他快速站起身迈着步子气势汹汹要去见凌夏浔,但被二十伸手拦住。
“大少爷说了只见表小姐。”
这,贺寂州就气不过了。
“哟。他一个囚犯还能想见谁就见谁,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凌董呢。”
他叉着腰非要过去。
可二十就是拦着不让,眼见两人都要打起来。陆相挽只能赶紧喊停打断。
“行了,我去见他。”
贺寂州回头看她。眼里的打量全是你怎么去的意思。陆相挽立马回瞪他一眼,意思是告诉他,去不动也得去。贺寂州撇撇嘴。倒也不和二十继续争。
“二十,你来推轮椅。”
“是。”
二十推着陆相挽的轮椅走在前头,贺寂州迈几步跟在后头。陆相挽余光见着他一直随她走,眼见这都已经要走出抢救室的回廊,她连忙示意二十先调转个方向。
贺寂州明明有时候真的很聪明,可有时候怎么又显得执拗和孩子气。薄时漠还在手术,他随她走,请问他考虑过薄时漠万一有需要人做抉择或签字的需求,手术室门外空无一人合适吗?
没人说,这条走廊只能你和她走吧。”
贺寂州现在就是生了去找凌夏浔算账的念头,反正凌夏浔现在一无所有,把他绑起来殴打几拳正好出出气。
陆相挽轻轻叹口气。
“你可以走,那谁守着薄时漠呢?”
贺寂州才想起是哦。
确实是空无一人。
罗娜回去收拾陆相挽和老漠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来回一趟最快也得一个上午。白一还在给警察交接证据,顺便拿陆相挽凌氏董事长的名义给警方施压,希望尽快给凌夏浔判死刑。而陆相挽现在也要离开。能交托生死的,又闲着没事的,确实是只有他。
他还瞪着眼睛惊讶呢。
陆相挽懒得搭理他。
因为待会要见凌夏浔,所以她也没心思和他废话。微微偏过头示意二十现在可以走了。轮椅推到车边才发现陆相挽腿上绷直,上下车很不方便,二十只能又叫二十四将直升机开过来。
二十四这几年大概和孩子相处多了,不问世事。所以也不知怎么的,心肠慢慢柔软了许多,见陆相挽伤成这副样子,伤心得直哭。陆相挽在直升机上都伸手给她擦了好几回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