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终于转过来,她抬眸去看薄时漠的眼睛,薄时漠眼里的眸子平静深邃的如同一潭深水,里头就只映着她的脸。水的深浅可以伪装的,人的情谊也是,薄时漠透过看她的脸,是不是在看她,她怎么知道。
不过没关系了,她用手去扒开薄时漠拽着她的手,许懿还在这站着。有什么话没必要当着她的面说,水下的深渊和湖面上的阳光没关系。起码,她不想把自己的伤口也扒开给许懿看。
“许懿,你先走吧,我和他谈谈。”
她双手去拉许懿的手,面上笑得很温润。许懿还想和她解释。
“不是我带他来的。”
陆相挽轻轻点点头。薄时漠想来有一百万种方法。许懿拦不住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真的。”
她脸上是恬静的,毫无怒气。许懿信陆相挽没有误会自己。她看看陆相挽微微咧着的嘴角,又扭头看看站在身边垂着脑袋的薄时漠,她轻轻晃着陆相挽的手,转身回去拿了包从他们身边的过道出去。
薄时漠看一眼白一。
白一立马挥手示意服务员全部离开。
随着不断传来下楼梯的声音直至消失,周围彻底安静,整个二楼就只剩下薄时漠和陆相挽两个人。她随意把手提包放在软皮座椅上,就在过道一旁,离她两步远的座位上坐下。
薄时漠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最大的白玉石桌子。
她坐在那,眉目冷冷地和薄时漠对视。她看着薄时漠的眸子里夹着微微地抖,那是拔地而起的恨。多尖锐算不上,顶多就算是在眼里平铺开,眼角微微抽搐。
绵长也算不上,只是像雷暴雨,偶尔说服不了自己,偶尔压不下藏不住就会霹雳吧啦地响。那些红眼的情绪就像是参天大树似的蒙蔽她两双眸子。
“到了今天这地步,薄总以为还是我说了算吗?薄总有这觉悟,早干嘛去了?”
陆相挽还是忍不住咧着唇阴阳怪气地嘲讽。她说的话不慢但不算是太汹涌,时不时忍不住把恨都咬在字里头,气愤压都压不住。
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们早就是九连环,不来个鱼死网破是谁都脱不了身。现在局面唯一的求解就是十八岁那年,陆相挽不遇见他。或者二十二岁那年,她也学沈青柠在媒体面前公布,薄时漠是强奸她的强奸犯。现在无解。
陆相挽嘴角微微咧起。
她现在已经和凌夏浔分不开。
她是凌夏浔报复薄时漠的工具,唯一的他想要的用来杀死薄时漠的利器,除非薄时漠已经死了,不然凌夏浔不会让她走。她逃跑的代价,或者就是凌夏浔会拿火药炸弹炸塌红珊瑚别墅,她的两个儿子会死在这场对他们来说更无辜的硝烟战火里。
但这些陆相挽不会说。
因为薄时漠不会真心让她出国。
“不如薄总送我出国,让我陆家一家团聚,怎么样?”
她随便说说,她赌薄时漠不会答应。
“可以。”
但薄时漠答应地毫不犹豫。
陆相挽呆愣几秒,甚至眼睛都瞪圆了瞳孔地震,她眸子左右转。薄时漠就那么正坐在那和她对视,陆相挽原本靠着沙发背,现在她的背因为不自觉前倾而微微脱离靠背,这还是薄时漠第一次出言愿意放过她。陆相挽重新慢慢往后靠,肩膀慢慢松弛下来,她要试探真假。
“薄总这是在开玩笑吗?”
陆相挽假笑。
但薄时漠的眼神坚毅。
“没有。”
陆相挽蹙眉,慢慢低下眸子思虑。如果她可以退出这片硝烟战场,她得带两个孩子走。一方的巨头愿意低头,她压力少了不少,说不定这就是一次开阔的机会。
“让我带两个孩子出国。”
陆相挽面上表情难掩激动,她真的以为薄时漠会答应的,他才说过,只要她离开凌夏浔,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的。他破天荒愿意放过她,那是不是……可是薄时漠立马拒绝。
“不可能。”
陆相挽蹙眉。她被泼了全身的冷水,她身体往前贴着桌沿边还想再争取一下。
“你才说什么都可以。”
薄时漠找了个理由。
“以后公司还得交到他们手里。”
陆相挽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能算充分,楼外头,甚至这个国家外头,愿意给他生十个八个孩子的女人排排队可以绕这个地球两圈,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父亲,她十月怀胎还要做月子,一年也就那么十二个月,他想要继承人比她容易得多。
“薄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和继承人……”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堵到陆相挽。
“不会了。”
他的眼神很认真,就那么笃笃看着她的眸子。陆相挽塌了板正的腰,她鼻息里吐出来一口气,垂下眸子。那随便他要让谁当继承人,这毕竟也是孩子的权利,她要做的只是在他们争斗期间护下她的几个孩子,等世道平安下来,她会让几个孩子自己选择。
“那等你解决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会让人送他们回国。”
陆相挽只能让步到这。
可薄时漠口吻强硬。
“我凭什么相信你?”
“抚养权还在你手里。”
她皱眉立即反驳。她有必要提醒他,她没那么卑鄙,而且现在的局势已经把两个孩子牵连进去,凌夏浔被激怒会要他们的命,这不仅仅只是他们几个人的事。他做什么犹豫。
“凌夏浔发现我走了,说不定会直接炸了红珊瑚别墅,和你鱼死网破连带杀了孩子们永绝后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陆相挽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什么叫做‘发现她走了’,他对她已经爱到这个地步了是吗?薄时漠听见的重点和陆相挽要表达的意思不在一个层面上。薄时漠攥紧放在桌下膝盖上的拳头,面色铁青。说话不情不愿。
“我可以把他们送到乡下。”
这点陆相挽绝不同意。她立马反驳。
“不行。”
“你和凌夏浔的争端没边没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他们只是两个七岁的稚童,送到乡下会耽误接受好的教育资源不说,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人,你于心何忍?”
陆相挽说得有道理,但薄时漠不置可否,他沉默地坐着。陆相挽愈加焦急,让她带孩子们出国就是全局最好的解法,凌夏浔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手伸到海洋那头去,她不懂薄时漠到底在否决什么。
两人做了僵局。
陆相挽紧紧盯着薄时漠的眸子,她要逼他同意。她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为什么不肯把孩子暂时交给她的理由但全部半途碰壁而归,每个理由都根本说不通。他有独自抚养权,她也再三保证过不会剥夺孩子继承权,所以继承人三个字只是他的掩盖。那背后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直到外头日落西山,她才看懂薄时漠看她的眼神。
如狼虎被关在铁笼子里蠢蠢欲动,不断晃动铁笼,不断撕咬铁链,不断嘶吼愤怒地吼叫威胁,不断用巨大的身形和尖锐的牙齿来恐吓,试图用她长此以往的恐惧来威胁施压。他时刻都预备好扑向她。什么出国,他压根就没想过放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