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径直往阳台的吊椅走过去。每次坐吊椅上,她的身体就会高于阳台围栏,每次只是微微往前晃,就总有一种她往阳台下跳的感觉。
第一次她觉得可怖。
所以之后她许久都没再坐过。
今天是她第二次坐。
要死的感觉并不那么强烈。
今天阳光明媚,冬色大好。游城靠海本来也就不怎么下雪,她总往窗外看还能见到深绿色。底下没有人烟,除了一大亩各色的花田。就是越来越远的绿色。
她闭着眼睛靠在吊椅上。椅子随风吹微微转动。她的碎发被风吹得胡乱刮在她的睫毛底下。
她就这么静静坐着。
现在的局面,陆相挽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做个抉择。她只有两个选择。
她到底是要做凌夏洵手里杀死薄时漠的枪,还是随时薄时漠发疯开枪之后,他手里的冤死鬼。
哪一个都不好。
但她再不会信薄时漠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在占有欲发狂之后,她还能在他枪子底下苟活。
可如今她也不想被逼着杀人。
想来,凌夏洵当初救她和收留就是冲着今天把她当做果断杀人的枪,借刀杀人来着,可是从始至终在薄时漠步步逼近之下,她至今除了凌夏洵还没有别的选择。
尽管她真相知道得晚了。
但要她仔细想想。
就算当初就知道这所有的真相,她也会为了不做薄时漠杀死的鬼,义无反顾选择去做凌夏洵手里的枪。
摆明了现在国内他俩的势力最大,两相制衡之下,她要想夹缝求生,就必须借力打力,借用一方势力护着自己。
单打独斗就要独自面对两方逼迫势力,她没办法两人一起应付,恐怕她会更加不得已和被动。这不能选。
什么路都被堵死。
陆相挽脑袋重重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她睁开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她好无助。
如果凌司如能活着。
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
现在说这些根本就于事无补。
她好想她。
可她现在只能靠自己救自己。
没得呼救。
没得锦囊。
外头风卷云涌发出阵阵‘呼啦呼啦’声。陆相挽靠在吊椅上想得入神,连渐渐下雨了也没发现。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陆相挽没听见没应答。
荼四十五便自作主张开门进来。
等陆相挽恍惚看见有黑影遮盖住自己视角的时候,突然回神抬头去看她,才发现荼四十五突然就进了门。
四十五端着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粥上头还浮着几片艳丽的花瓣。
“表小姐,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我又煮了碗小米粥加了燕窝,你尝尝。”
“我吃不下。你端下去吧。”
陆相挽烦得很,没有一点胃口。
荼四十五没把那碗粥拿下去,她跨步过去站定在陆相挽身边,挡住陆相挽往外看风景的视线。
陆相挽不明所以她要做什么。
“表小姐,你不如就听听老大的话。”
“你和薄总现在已经是势不两立的人,再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老大不得势力,薄时漠骑在他的头上,你的处境恢复成从前,对表小姐应该也没什么好处。”
她表情恭谨。
话里却一股阴阳怪气的味。
陆相挽皱眉头。
她算是听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四十五,你威胁我。”
荼四十五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什么都要和凌夏洵报备,但不至于这么看不起和贬低她。
这是因为,凌夏洵终于肯对她撕下来伪装。所以她也就不装了,是吗?
荼四十五把头抬起来看她。
她的神情眉目看起来都高傲了几分。
“这是现在的客观局势,表小姐。”
“老大一而再再而三救你在前,事实证明老大的目的不是你,总不至于和薄时漠一样把枪口朝着你。”
“这点,表小姐心里也清楚,不然你不会在这躲着左右为难。”
她每个字都说中了。
她揣度到了她的真实想法。
就算她语气再高傲。
她说得都是事实。
就算陆相挽想反驳,她辩驳不了事实。
她不说话。
默认。
既如此,她收个场就可以离开了。话说多了抓不着重点,华而不实也没必要。现在利益纷争这么明显,陆相挽知道该怎么做。
荼四十五朝她微微鞠躬。
“粥快凉了,表小姐好好考虑考虑。”
荼四十五走到了门口。
被陆相挽叫住。
“等一下。”
荼转过来听她的吩咐。
陆相挽从吊椅上下来。
“凌夏洵走了吗?”
四十五眯着眼睛想她要做什么。最后还是点头说是。
“是。”
陆相挽点头。
“你下去吧。”
陆相挽不止在琢磨办法。
她还得琢磨办法之后的办法。
凌夏洵现在还不至于用刑逼迫,但恐怕再这么拖延下去,她的主动权会越变越小。到时候真的丝毫由不得她。
现在就是她不得不抉择的时候。
许懿成天闷在州庄里,日渐心情积郁,现在怀孕的事压根就没有一点进展,所以比起她之前对房事的无比积极,她现在无必懈怠。
爱咋咋地似的。
贺寂州晚上从公司回来,发现许懿并不在卧室里头,他又从卧室出来寻她。在路上随机问个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女仆。
“太太在哪?”
“在后院里。”
仆人指着坐落于后院里的高台。
贺寂州寻着他指的方向位置,走到后院里头。
此时许懿果真就坐在矮墙上,那座矮墙围着底下的小院,两边是楼梯,她脚下应该是矮木丛。
她现在双手往后撑在矮墙上,身子往后仰,两只腿在晃啊晃的。
看起来还挺天真烂漫的。
多少年前,许懿也曾这么快乐每天坐在他们花园的小桌上看他们几个打游戏机。
贺寂州盯着她背影看,她的背影比起刚认识的时候瘦削太多太多。从第一次碰她开始,他就挺爱那副她丰腴的身材。
可现在不论他怎么养,竟然都养不回来。他还挺遗憾的。
许懿听见脚步声发出的动静,还以为是姜姨又来了。姜姨一直都是个好心人,这才过去几分钟,她又要过来劝她从矮墙上下来了。
她趁几分钟没人的空隙,这才偷偷哭了一小会,她越哭,心理防线越发破防,她现在委屈极了,开口说话娇娇软软得毫无防备。
“姜姨。”
“小时候,妈妈总是陪我在露台顶上看星星,她说每一颗星星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星星。但每个人看见的最亮的星星都不一样。”
“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梦见她们,她们若隐若现浮在黑色的雾霭里,不管我怎么伸手和靠近,他们都不说话,也不肯抱抱我。”
“如果星星是死去的亲人不是一场童话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抬头看看她们。”
贺寂州听出来了她的哭腔。他嘲讽她做戏做到位。
“你就这么想回深城?”
男声。
不是姜姨。
许懿立马回头,她这下才看见倚在墙角的贺寂州,转回头下意识就是立马快速擦干净眼泪。她才不会和贺寂州示弱,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做什么戏呢?”
贺寂州口吻吊儿郎当,藏着掖着地嘲讽。边说边还朝她身后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