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罕这时候还没走,他倒不记恨凌司如让他发誓,反正他们E国人不信誓言,他现在可把凌司如当做他这辈子最高的学术成就,跟个稀罕的宝贝实验体似的,看在眼里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他是个性格外放的小老头,心里开心,嘴上也不吝啬表扬,可一说就说远了,说多了。
“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还挺有魄力的。”
“我这辈子就催眠过三个人,还都是你爸逼得,唉,论起来,你和那个薄时漠可都是个奇迹啊。啥时候也让我见见他。”
凌司如听完之后,觉得哪不对劲,还在仔细得回想,想着想着她下垂的眼神顿时有了神情。
“三个?那还有一个是谁,你还记得吗?”
她声音分明颤巍,可听起来又分明力道坚挺。
“记不住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都一把年纪了,记性要不得那么好的。
凌司如气馁,直挺挺的腰瞬间垮松下来,不过眼珠子咕噜转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里先是晦暗但后来又分明得亮。
“那我给你看她的照片,你可以认出来吗?”
“应该可以。”
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
“你可以去我的别墅,帮我把那个放在主卧床头柜上的黑色皮包拿过来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以,学姐。”
小姑娘站起来就出门,她去的快,回来的也极快。
凌司如接过包,赶忙左右翻找,先给拉罕看了白宥宥的素描画,拉罕否认了。
接着她又给他看了,自己从红珊瑚别墅暗盒里偷拿出来的那几张照片。
拉罕接过之后仔细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其实凌司如并不知道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但她也没有出声打扰。
“是她。”
凌司如眼里疑惑,惊讶,恐惧,什么都有。
她向他再次确认。
“你确定吗?”
“我确定。”
“我这种催眠技术第一次就是用在她身上,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事和人,我不会记错的。”
“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我忘了。”
前脚还说不会记错,这会又不记得人家姓名。
凌司如往前挺的身体慢慢往后,最后又是软软,卸了力得贴靠在墙上。
她心里很乱,她知道这证明有些事可能都有了答案,可是她现在理不清楚。
她想的越多,脑子就越是疼的厉害,于是说是自己累了,要好好休息。
请小姑娘和拉罕先生先回去。
“你派人送拉罕先生回去,连同他的妻女一起释放了,另外给他们足够过好下半生的钱,钱我以后偿还给你。”
“不用,我有的是钱。”
“我这就派人送他们走。”
“学姐,你注意休息。”
小姑娘乐呵呵的就送人离开。
凌司如扶着脑袋也终于慢慢躺下。
她脑子沉,倒是也想不了那么多,所以只是干躺着。
这不刚躺下一个小时。
就听见了独属于男人的脚步声,听着就是朝她来的。
不过她可没着急睁眼,她在等人开门。
熟悉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我听见消息,说是凌大小姐重病在医,所以特地来探望,不知道方不方便进来。”
“敢问谁敢把薄大少拒之门外,既然是薄大少想进来,那就进来。”
凌司如摘掉呼氧机和手上的吊针。
一手握着另一手的手腕,一手的小臂还搭在床背上,斜侧着身半坐半躺着,脸色怎么样她自己看不见,但不妨碍她挂着笑,欢迎他进门来。
“我们是不是好久不见了。”
她还想寒暄两句来着。
只是没想到薄时漠和陆相挽待久了,也成了个嘴里兜不住话的人,问话问得直接却不详细。
“他在哪?”
凌司如怎么会不知道他问得是谁,还能有谁可以能劳烦薄大少亲自跑到国外来,难不成还能是她这个曾经的青梅竹马不成,要真是,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呢。
她说着笑着想着,脸上尽像是寒冰似的,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不爽。
“我让他离开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
“离开了?”
“去哪了?”
她扣弄着自己的手指甲,还时不时得举起来看看自己的指甲颜色还够不够鲜艳,脸上笑得冷冽,根本无心搭理他,或者说自打薄时漠进门来,她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更别说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有些事,她既然想起来了,那就一定是要说出来的,她凌司如可不是个挨了气还得往肚子里吞的贤良女。
那既然是说话,就要有说话的气势。
她坐起来,穿好鞋走到地上来,但没有靠近他,而是径直走到窗边。
“不急,在此之前,我们先算算账。”
薄时漠冷眼看她耍什么花样,反正人已经让白一去追了,既然他只是来套话的,那他也不着急。
凌司如也没急着开口。
毕竟尽管只是半开的窗,但吹进来的风带着雨丝也是极冷的。凌司如现在身子弱,就算是强撑着气场,全身上下都是不让人的气势也不能让这冷减少丝毫。
她使劲缓了一会,这才开口。
“薄时漠。”
她轻轻叫唤他的名字。
“我可全都记起来了。”
薄时漠可没心思猜她在暗示什么,他仅有的一点耐心也仅限于对陆相挽,至于别人,他不会猜,如果实在是关子卖的太大,杀了就行。
现在凌司如的留白时间太长,他等不住,于是破天荒问了一句。
“什么?”
“我以前被催眠了,但就在刚刚,我醒了。”
他看不出来惊愕不惊愕,神情总是在他的眼眸里埋藏的太深了,凌司如久而久之也就在他面前收起心理学那一套。
她现在从上到下打量他。
眼里满是戏谑。
“你这张脸,和小时候倒是没什么变化。”
薄时漠终于皱起了眉头,那段他们共同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此刻在两个人脑子里不约而同得出现。
他们久久对视打量的眼神,被突然吹起来的白色窗帘打断隔开。
凌司如收回眼神,干脆把窗帘彻底拉开,夹在窗户的另一边,她任凭风微微吹拂起自己散乱的长发。薄时漠看着她,对她的打量还没有消散,这在凌司如的意料内,但这可并不妨碍她继续说。
“薄时漠,我自问这偌大的国家,没有一个人比我配得上你,可是你的新娘不是我。”
“凭什么呢?”
“我们其实很像不是吗?”
“我们都是一样的孤魂野鬼。”
“可现在你已经妻儿在怀,你背叛了我。”
“我们明明就是青梅竹马,所有人也都认为我会是你的新娘,现在却只有我孤身一人,一个人在这般无味的人生里徘徊再徘徊,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你背叛了你自己的誓言。”
“你承不承认?”
凌司如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还不足以她大呼小叫,歇斯底里,或者因为心里的气愤冲上去和薄时漠打架。
她说的每一句话的语速都很缓慢。
听起来似乎凄凉婉转,似乎娓娓道来。
她也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只是借着风吹散自己眼前的迷糊晕眩,让自己在这场早该发生的谈话,保持足够的清醒,不至于没个依靠的地方和清香的空气,让自己缺氧丢脸,腿软或者晕倒。
她没有接着说。
什么誓言,薄时漠心里很清楚。
所以他并不反驳凌司如的话。
“那是我的事情,和小挽无关。”
凌司如前几秒没有反应,后面低笑一声,心里突然是五味杂陈,她该说他深情的人设来的还不晚,还是他深情的丑恶嘴脸在偌大的利益面前其实最是恶心。
凌司如阴阳怪气的语气,和抑扬顿挫的语调,已经直白表明,他说的话已经成功恶心到她了。
“当然和她没关系。”
“因为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也配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