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橙让周大力坐好，给他盛了碗还温热的鸡汤：“先喝鸡汤，还没吃饭吧？我把饭菜热一下，很快就好。”
“不用了，嫂……夏橙姐。”周大力站起来，双颊涨得通红，两手死命地拽着自己短了一截的衣摆。
夏橙回头冲他安抚地笑笑：“不麻烦的，很快就好。你先喝鸡汤暖暖身子。”
说完，她麻利地往肚膛里添了火，将晚上剩的菜热了一遍，又煮了两个荷包蛋。
周大力站了老大一会儿，才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夏桂枝从屋外走进来，看见周大力吓了一跳：“橙橙……”
夏橙笑着回头：“二姐，你去忙，这边有我。”
夏桂枝也不是个蠢笨的，瞬间就明白了夏橙的意思。她不自然地冲周大力笑笑，转身退了出去。
周大力紧抿着唇，脸色像是难堪至极。
夏橙见此，无声地叹息一声，将饭和菜放到了周大力面前：“吃吧，有什么事儿都等吃完了再说。”
周大力再看了夏橙一眼，犹豫了一瞬间，这才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落泪。却又怕被夏橙看见，使劲儿的低着头，头都快埋进碗里了。
夏橙也不劝，站起身去灶台前忙活，一边道：“合胃口不？”
周大力心里明白，夏橙这是不想让他觉得难堪才故意转过身去的，他张了张嘴，未说话泪又落了下来。
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大口地扒饭。
夏橙也不再说话。
一顿饭，不过十来分钟，周大力就吃得干干净净。
“夏橙姐，我吃完了。”周大力有几分不好意思，拿着碗筷站起身就要自己去洗。
夏橙见此也不拦着：“锅里有热水，舀点热水洗更快。”
“好。”这一回，周大力倒是松了口气。
等他洗完碗，再坐到桌前，精神都放松了不少。
夏橙就着油灯，仔细地打量他一回，道：“瘦了不少。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周大力从兜里掏出那一叠大团结，要塞回给夏橙：“夏橙姐，这钱我不能要。”
夏橙侧身躲过了，平静地问：“你妈病了是吧？”
在周大力点头后，夏橙又道：“你才上五年级，族里的亲人能接济你吃一顿，还能一直养着你不成？”
周大力的头低了下去。
夏橙叹道：“你当初帮过我，这些就当是我还你的情了。”
周大力闻言，又抬起头，很认真地回：“夏橙姐，做那些事我不悔，是我应该做的。是我哥和我妈做得不对，我……我不能要你的这个钱……”
说到最后，周大力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悔吗？无数个晚上，他也想过，若是大哥没有进去，若是嫂子不知道伟荣的身世，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也明白若他真的没有站出来过，那他又和他妈他哥有什么两样？
夏橙摸了摸他的头：“好，那就当我借你的，你给我打欠条，等你长大了还给我，好不好？”
周大力迟疑了一瞬，终还是点了头。
夏橙出了厨房进屋去拿纸笔。
许桃花无声地问她怎么回事。
夏橙做了个一会儿再说的手势，拿着纸笔又回了厨房。
她将纸笔递给周大发：“你自己写。”
周大发极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了欠条，并署了自己的名。
“夏橙姐，谢谢你。还有，我要代我妈和我哥与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些日子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听大人们提过。知道是自家人不对，委屈了这个曾经的嫂子。特别是他妈最近闹腾的事儿，说起来他都觉得丢人。
“说什么傻话，我说过，即使我离了周家，我也还是你姐姐。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与我说。”
“好。那我走了。”周大力脸皮有些发热。
来之前，他都想好了，要将钱还给夏橙姐，然后就马上回去。
可没想到，来了这里，不仅没还掉钱，还吃了顿饱饭。
夏橙送他：“天黑，路上小心些。”
夏橙倚在院门口看着黑暗中那个瘦小的孩子，有些不忍：“大力，等一下。”
周大力回过头。
夏橙小跑着上前对他道：“葛大夫那儿有个活计，不过需要出不少力气，一天五毛钱，你要干吗？”
周大力眼一亮：“真的？我能干吗？”
“嗯，应该能成。葛大夫年纪也大了，那些药材搬进搬出的，他一个人也着实是吃力。他老早就想寻个人帮忙，只是出不起高价，所以一直没找到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儿去与他说。”
“我愿意，夏橙姐，我愿意。”周大力几近急切地道。
夏橙点头：“成，那我明儿与葛大夫说一声，你放学后就过去帮忙。”
“好，谢谢夏橙姐。”周大力深深地鞠了一躬。
末了，他转身跑进了黑暗里。
夏橙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许桃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你这法子不错，圆了这孩子的面子，又解了他的难处。”
“妈不会觉得我太妇人之仁吗？”
许桃花笑了：“凡事有因果，他当日种了因，如今得了果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家里人毕竟……”
“他是他，与他家里人不可混为一谈。再者，你做这一切，也只是为的他。好了，不要多想，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去歇着吧，两个小的一会儿没见着你了，有点儿躁，再不去，怕是得哭了。”
夏橙一听这话，什么也不想了，飞奔进屋里。
看着两个宝贝蛋儿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
夏橙低头凑过去一边各亲了一口。
铁蛋直接抱住了夏橙的脸，也吧嗒一声啃了上去，一脸的口水，偏还不自觉，咿呀咿呀地说个不停。
一旁的香丫看到夏橙也笑开了怀，呀呀呀地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还手舞足蹈的。
看得夏橙更爱了几分，又抱着两小只狠狠啃了几口，这才转身去洗漱喂奶。
躺在床上，夏橙只觉得夜越来越冷。
再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
不知道今年春节，陆以铭回不回来。
又想到两个孩子出生后连爸爸的面都没见过，心里到底生了几分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