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
荣国公府老太太还未到,孝子未到,传旨太监被安排在偏房暖阁,荣国公府的人,在门外招呼宾客的贾珍等人,这时候也来到了灵堂。
圣旨,府中人皆是需要跪迎。
就算是来的宾客,也都需要跟着跪拜...
贾琞与秦可卿并肩而立,立于灵前不远。贾元春在贾琞身后,贾琞高大的身躯,遮挡了她的身影。
这里每一个人都在擦眼泪,这并不是贾赦得人心的缘故,而是...这些人都是戏精。
贾赦为人如何?
值得每一个人哭丧?
不值。
荣国公府每一个人都是孝服在身,主子死了,这些主子的个人私有财产不哭试试...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忠心二字,这个时候只能通过眼泪来衡量。
如此衡量方法,可悲可叹也可笑。
秦可卿低着头,偶尔拿起衣袖擦眼角...
趁着贾家家庙和尚念着超度经文,从他身边经过,阻挡住别人视线的时候,琞也低着头,看了一眼眼角根本无泪的秦可卿,遭来秦可卿一个好看的白眼。
看着脸色淡漠的贾琞,秦可卿小声道:“做戏也好,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相公不要被人看了去,避免落下不好名声,就当是哭母亲吧...”
说起母亲二字,秦可卿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疼爱她的母亲,也已经殁了十几年时间...再想想自己那个未曾谋面,却从自家相公口中聊起过幼年时期记忆中的婆母,秦可卿泪珠儿瞬间滑落。
母亲二字,在秦可卿心中同样有着极重分量。
她,与她的相公命运虽不同,但是也有相似,没有母亲在世。
贾琞有些恍惚...
本以为自己已经泪流干,但是每当回忆起那个被严重烧伤,面目狰狞的母亲,贾琞眼睛酸涩。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所谓的父亲。
母亲那时候一张破席子一卷,葬入乱葬岗...而贾赦,丧礼如此规模盛大。
贾琞低头,眼泪滑落...母亲二字,分量如此之重!
两世为人,他都是渴望父母两个字。
可惜,这一世母亲走得早,父亲不是东西...
看到贾琞如此,秦可卿很是心疼。未曾谋面的婆母一直都是相公心中的痛,这时候本不应该要自家相公伤心落泪。
但是...
秦可卿只能内心说一声抱歉:“相公啊,父亡子无泪,这是不孝,一旦不孝之名传出,就再无立足之地,被人戳脊梁骨...原谅我要你伤心。”
在夫妻二人身后的贾元春,看了一眼秦可卿的背影,眉眼间有些欣慰,心里莫名一松。贾元春也怕贾琞犯错,好在秦可卿提醒了贾琞:“琞哥儿性格孤僻乖张,又极端执拗,好在可卿可以约束他...”
相处时间不长,贾元春摸清了贾琞性格。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怎么都不会改变看法。贾琞对于贾家,那是极端的厌恶,已经是憎恨。
如此性格,要不是来荣府之前,秦可卿反复温声细语提醒,贾琞哪里会这么好说话?
然而世人求名,不孝之名一旦背负,那就是一生都难以洗刷的污点。
忽然,贾元春从夫妻二人之间缝隙,看了一眼斜前方,看到东府夫人身边两个少女,眼睛几乎快长到了贾琞身上。
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温婉明媚,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再看看一个未见过,与迎春三个丫头站在一起的小姑娘,看向贾琞的目光,也带着丝丝别样情愫,贾元春微微叹息:“琞哥儿长了一副好皮囊,有地位尊崇,不正是闺中少女梦中良人?”
“三爷...”
这时一个中年来到贾琞面前,小声提醒:“传旨公公等了许久,问了几次了...”
这个中年,从贾珍介绍信息中,贾琞记住了此人是赖大,荣国公府大管家。
府中哥儿姑娘口中的赖爷爷。
一个有地位的奴仆。
赖大毕恭毕敬,在别的府中哥儿面前,他还敢托大,在贾琞面前,他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已经是老太太巴结着来做荣府之主的郡公,与别的哥儿完全不同。赖大不敢直视贾琞,那一双不蕴藏丝毫生机与情感的眼睛,很是吓人。
“本公不过是一个分了家的庶子,只来送别亡父,荣府不归本公管。”
将荣国公府送给贾琞,贾琞就占了便宜?
骨子里贾琞并不想要接手荣国公府,荣国公府数十年富贵,从上到下可以说烂到了根子里。
除非大刀阔斧的整顿,否则早晚会被荣国公府拖累死。
如果不是为了贾家人脉,贾琞看都不看贾家一眼...虚伪也好,小人也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贾琞没有义务为贾家荣华富贵拼搏,贾琞的拼搏也不是为了贾家。
“三爷...”
赖大都快急哭了,刚才那个公公来的时候,眼高于顶,贾家人全然不放在眼中,眼前的这位三爷,仅仅一句:公公先暖阁歇歇脚。
这个小太监就屁颠屁颠的去了暖阁。
哪怕宁国公府珍老爷,小太监都没有放他入眼。
所以,这个时候三爷开口,才能安抚这个小太监。
三爷不开口,必然要出乱子。
“罢了...”
一旦开口安排,就坐实了荣国公府三爷之名,坐实了荣国公府之主身份...然而,这个时候,赖大显然已经没办法,只能到这里求助。
贾家出乱子,闹笑话,贾琞今日在这里,传出去也面色不好看。
贾琞皱眉:“告诉传旨太监,老太太腿脚不便,再有丧子之痛折磨难以成行,这就在来的路上。然后,你再去催一催老太太。”
荣国公府占地面积不小,足足数十亩。
再有各个院落相连,回廊环绕,迷宫一般,要不是贾珍前面引着,贾琞要找到灵堂,都需要时间。
“嗳...老奴这就去。”
贾琞开口,赖大有了底气,转身离开。
一般勋贵家族,面对宫中太监,也是没有底气。
贾琞毕竟是郡公!
不是承袭的郡公,而是军功累爵,实打实的勋贵。
只是他刚刚转身,就看到门外,贾母为首,贾琏扶着贾母,身后跟着贾政夫妇,还有王熙凤李纨,向这里走来。
赖大赶紧转身:“三爷,老太太已经来了...”
老太太...
贾琞看了一眼门外,过年就是二十一岁的贾琞,还从未见过贾母。
贾母白发如云,面容悲戚,眼中含泪。
如此悲戚,不是作假,贾赦再不争气,那也是她亲生长子。如今长子亡故,贾母岂能不伤心?
老太太面色不是很好,略微有些富态,一声素衣。
在老太太身后,是四十余岁的王夫人,大家闺秀出身,四十余岁年纪,依旧是风韵犹存,年轻时候绝对是容貌过人。
在王夫人身后,就是王熙凤...贾琞见过她。
丹凤眼,薄嘴唇...王熙凤容貌自然出众,而在她身边的少妇,也就是二十出头模样,容貌竟然不输于王熙凤,甚至略有过之。
根据王熙凤略微落后于她半步来看,这就是荣国公府的珠大奶奶了。
大奶奶之名,其实本不应该在李纨身上。
大房其实还有一个嫡子,只是早夭,这是贾琞后来从贾元春口中得知。
倒是大房夫人邢氏一直未见,作为未亡人,此时应该守在居住的地方...
贾琞观望贾母等人的时候,贾母也似有感应,看向了贾琞。
身材挺拔,就算是在挤满人的灵堂,依旧是鹤立鸡群一般,比四周人高出一截。
面容英俊,两鬓雪白。
贾母面容一振:“琞哥儿...”
这是她的孙子,玉树临风,如此优秀的孙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