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七八岁模样,上下打量着贾琞,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少年白头。
满脸伤疤。
震惊之后,贾琞的询问让他回神,抱拳微微躬身:“贾宝玉见过兄长。”
贾宝玉不知道贾琞的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这个族内堂兄,给他的触动很大,特别是满脸伤疤,满头白发,那残疾的双腿,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磨难?
好奇心驱使,他想要知道眼前这位堂兄的故事,而对于这个故事,荣国公府的人并不知晓,而且忌讳莫深。
“宝二爷客气了,当不起宝二爷称呼兄长。”
贾琞依旧很是冷漠:“宝二爷有事?”
只有体会了孤独,才明白孤独的含义,见识到了冷漠,才知道世人不过如此。贾琞的心,前世还有这一世十几年间,早已经冷透。
他或许会尝试让自己的心热起来,显然荣国公府的人做不到。
眼前这个穿着华丽,甚至打扮花骚的少年,反而刺痛了贾琞的心,这不是嫉妒,而是内心怒叹人生的不公。
“我...”
荣国公府的宝二爷,被人捧手心里怕化了,阖府上下都要小心翼翼讨好的哥儿,何时被人如此冷漠对待,顿时不知所措。
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几双眼睛,从车窗处眨了眨,贾宝玉鼓起了勇气:“兄长叫什么名字?可曾取字?”
“贱命无名,没有长辈赐名,我自取一个琞字为名。”
贾琞之名,前世同样是贾琞自取,这一世,还是用此名吧。贾琞转身:“宝二爷还是回去吧。”
急于了解洗髓伐脉丹功效的贾琞,哪里有功夫与贾宝玉闲谈?
如今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本就不在一个世界,贾琞也没有想着,依靠贾家,或者去讨好贾家人。
大门关闭,贾宝玉有些发呆。
“宝二哥,我们回去吧。”
府中姑娘,也是对这个族兄很是好奇,贾宝玉鼓动下,也就跟着来了。
这几天贾政都在收拾这个院子,贾宝玉自然知道这里。
但是这里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同样是族人,贾家哪个不巴结讨好他?
瞧瞧贾璜、贾芸...都恨不得给他当儿子那种。
马车中,贾探春几个少女,也是第一次见到贾琞如此模样,她们内心是震撼的,接触了才明白,此人命真硬!
双腿残疾、满脸伤疤,这是后天之伤。
然而少年白头,那是经历了何种绝望?
心不死,头不白。
这个人,不容易接触与相处。
“哎...”
门后,贾琞微微一叹,没有人愿意冷漠对待世界,贾宝玉是一个单纯的少年,其内心纯净,但是他不知道贾琞内心的创伤。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唯独只能加剧仇恨。”
贾琞走回房内,拿出洗髓伐脉丹:“等我双腿好了,就去乱葬岗,将母亲带回来,重新埋葬。”
如果前世临死前,有了一种畏惧死亡,有想要活着的念头。
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个五官被烧化,浑身大面积烧伤,却坚持着活了三年,哺育他三年的母亲,给他的爱,是两世为人,从未体会过的爱。
活着的念头,其中之一就是带回母亲,重新安葬,而不是在乱葬岗无名无姓:“等我带你回来母亲,他们将你葬在乱葬岗,我让他们未来,高攀不起。”
丹药入口,化作清凉之意。
从胃部开始扩散,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腰部开始酸麻,腿部开始酸麻...这十几年来,贾琞从未放弃重新站起的念头,堂堂正正的站着,是贾琞内心的渴望。
孤独的在院子里十几年,贾琞虽然每日都在按摩腿部,但是依旧难以阻止腿部肌肉的萎缩,骨骼变形。
酸麻之后,仿佛双手放在开水中蒸煮,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神经,贾琞死死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十几年来,贾琞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的神经,依旧还是没有坚持住,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
“母亲。”
荣庆堂内,贾政向贾母行礼:“三哥儿已经安排妥当,只是他的婚事不好办。”
贾母慵懒的斜躺在小榻上,她最喜爱的孙子不在,孙女们也不再,王熙凤说了会儿话回去了,这里只有她还有邢夫人王夫人,贾母对这两个儿媳都不是很喜欢。
贾琞的事情,贾政不提,她也想不起来。
贾母喜欢自己这个次子,看他为难,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困难?”
“适龄婚配的,儿子身边的同僚好友女儿年龄都小。”
李纨有妹妹,王府也有适婚姑娘,贾政去过这两家,毫无疑问都被拒绝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荣国公府庶子,这两家根本看不上。
“若是平民女子,琞哥儿好歹也是荣国公府大老爷庶子,娶了平民女子为妻,到时候大老爷在外也抬不起头来。”
勋贵注重脸面,数十年的富贵,他们也就是为了更加富贵与脸面活着。
贾琞虽是庶子,那也是荣国公府大老爷的庶子。
虽然他们自己都是厌恶与看不起,但是与贾赦之间,依旧有父子之名。
至于同为四王八公一脉,贾政根本都没有考虑过。
贾琞的身份,配不上这些勋贵家族,所以,贾政开始为难了。
如果贾琞在府中,与贾环一样,被看着长大,有他这个父亲操持婚事,一切都还好说,婚事问题不大。
偏偏大老爷对这个儿子,仿佛忘记了一般,贾政本意找一个同为勋贵家族庶女,奈何底气不足,总是认为贾琞配不上。
潜意识中,贾政想到的是,若是与勋贵联姻,未来知晓贾琞双腿残疾,面部有伤,被锁十八年,一字不识,会破坏他们的关系。
你要说不管贾琞婚事吧,传出去之后,荣国公府估计要被人戳脊梁骨。贾母也皱起眉头,贾琞这身份不上不下的,真是让人为难。
这时候王夫人开口道:“老爷不是工部有一位同僚秦大人?贾家秦家两家想来有所瓜葛,秦大人之女今年也十六岁了吧,实在不行,到时候下聘多一些彩礼也是可以的。”
这位秦大人为官清正廉洁,据传为了让他家哥儿读书之事,也是费尽心机。一些私塾束修太贵,教的好上不起。
一些私塾束修低,但是教得不好。
秦府需要银子。
而且这个秦业是一个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就算是未来秦业知道贾琞情况,也是无能狂怒,与二房无关。
贾政眼睛一亮,他没有想这么多,但是这位亦师亦友的同僚,让他看到了希望:“也好,明儿与大老爷一起去提亲,希望能够顺利吧。”
“宝玉来了。”
这事刚定下,外面贾宝玉就已经来了,绕过屏风直扑贾母怀中:“老祖宗。”
委屈,难过,贾宝玉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冷漠对待,心里很是委屈。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去看看这位堂兄的。
但是结果,似乎好心白费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哪里受了委屈?”
贾母心疼的要命,不断哄着:“哪个不开眼的,让我的宝玉这样委屈?”
后面跟着进来的三春见此,贾探春说道:“这不是宝二哥,因为好奇去见了那位贾琞兄长,被拒之门外了,心里委屈。”
想到那个白发青年的冷漠,贾探春都感觉心中发寒,那一双眼睛,可以说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说真的,她有些怕。
“宝玉这是去的有些唐突,那位表兄没有准备,也是情理之中。”
贾探春认为,贾宝玉着急忙慌去人家家里,那位表兄本身就是被锁梨香园十几年,难以适应陌生人拜访。
贾宝玉一开始还没什么,稍微被安慰几句,就没什么事了。
但是,被自己的姐妹说了,他本是一番好心,想要结交被拒,姐妹们还向着别人,贾宝玉顿时扯住脖子上的玉摔了出去:“我要你这捞什子做什么,姐妹们都不向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