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析打开手机照明功能,从船舱板中间的洞口,往下张望,只能看到长长的楼梯,和深深的、浓浓的一团黑暗。
本能地,感到一丝紧张。
叶析皱紧眉头,抿了抿唇,刚抬起脚,就被骆柯伸手拦住了:“跟在我后面。”
说着,骆柯抢先一步,踏上了楼梯。
那楼梯很窄,也就一臂宽,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向下看了一眼,他回头对林朗说,“朗哥,你留在上面吧,我们别都下去。”
稍微一思索,林朗就明白了骆柯的意思。
三个人都进入底舱,万一有人在上面动点手脚,哪怕是把门关上,再在上面摞点东西,三个人就很难出来了。
林朗不禁有点汗颜,既觉得这小孩心眼挺多、考虑周到,又暗暗感到惭愧。
跟游程在一起呆久了,自个儿的警觉性,都严重退化了,他稍微想了下,说道:“你们等一下。”
说着,林朗弯下/身子,拔出了配/枪。
他本来就兼任游程的保镖,只不过游程自己也挺厉害的,很少给他表现的机会,他也渐渐忽略了自己的这项职责。
但是,和游程一样,他的小腿上,也绑着枪/套,插着把最新型勃/朗/宁。
之所以能够通过严密的安全检查,携带枪/械登船,对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部队来说,其实并不算是多困难的。
此时,把从不离身的枪拿出来,当然不是为了骆柯,而是因为担心叶析。
游程已经失踪了,叶析再出事儿,林朗也不用回b市了,可以直接了当地跳海了。
走近两步,林朗把勃/朗/宁递给骆柯,问道,“会用枪吗?不会让叶析教你,很容易学的。”
骆柯接过来,却随手就塞给了叶析,淡淡说道:“我不需要,叶析拿着吧。”
叶析知道他说的实话,也没跟他客气,牢牢攥在了手里。
俩人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脚下,是那种金属质地的普通悬梯,可收缩式的。
踩上去,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叶析渐渐觉得心慌。
四周是死一般的安静,能感觉到湿漉漉的水汽和瑟瑟的寒意。
他皱了皱眉头,拢紧了单薄的t恤。
“骆柯,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很冷,温度很低。”叶析轻声说。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一闪,屏幕变成了一团漆黑。
叶析惊讶地喃喃,“怎么搞的,我手机好像没电了,可是,我明明早晨才换的电池。”
还没等骆柯做出回应,骆柯手里的手机,也陡然一暗,彻底失去了光亮。
眼睛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叶析抬头,勉强看到头顶小小的洞口。
它本来就不大,只能勉强一个人通过。
然而,此时也小得太夸张了吧?
从洞口透入的光线,昏黄黯淡,光晕似乎被周围的黑暗,彻底吞噬殆尽,一丁点也没有传递下来。
奇怪,明明才走了十几二十层梯阶,怎么看起来,那洞口变得如此遥远?
叶析的心,更慌了,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咽了口唾液,低声叫道:“骆柯!”
对黑暗的恐惧,是人类的本能。
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黑暗中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没事儿,我在这儿。”听出他的紧张,骆柯轻轻安慰道,“我拉着你,我们慢慢走,小心脚下,千万别踩空了。”
“嗯。”叶析答应着,将罢工了的手机塞入裤袋中,循着声音,见自己的手,向下伸去。
接着,一只手,摸摸索索地伸过来,握住他的。
冰冰的、凉凉的、湿漉漉的,没有什么温度。
骆柯也很冷,也有点紧张吧?要不然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叶析想着,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手拉着手,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
突然,骆柯停下了步子,歪着头,支起耳朵仔细聆听,边喃喃问道:“你听见海浪声了吗?”
“当然听见啦,”叶析回答,“我们在游轮上,而游轮正在海水里泡着。”
“不是的,这声音有点古怪。”骆柯摇摇头,“好像是从我们脚下传来的,而且,似乎不仅仅是海水的声音。”
听他这么说,叶析也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马上,他也听出来了,的确古怪。
海水哗哗的响着,不是撞击底舱船板发出的闷响,而是类似于自由奔涌的声音。
但是,别的,他什么都没听出来。
“我弄点亮光,咱们看看。”骆柯说着,双指并拢,指尖一抖,燃起一道符咒。
微弱的火光中,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脚下,距离自己还有三四级梯阶的位置,已经被海水淹没了。
整个底层舱室,全都是海水,正在缓缓地涌动着。
游轮进水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底舱出现破损,或者因为故障进水,船长他们早就应该发现,并且采取措施,紧急处理了。
然而,现在游轮上安安静静的,一片歌舞升平。
那就说明,这些海水的进入,不是游轮的问题。
骆柯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很讨厌,走到哪里,都遇到“好兄弟”。
叶析在骆柯点燃道符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骆,骆柯,你,你有第三只手吗?”
骆柯现在,一手拈着道符,一手揉着他自个儿的脑袋。
而且,有光亮了,叶析才发现,他走得比自己快,现在俩人间,起码隔了有七/八层梯阶。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还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到底是谁的?
顺着那手的方向,叶析慢慢转动脑袋。
就在这时,骆柯手中的道符突然熄灭了。
心脏猛地漏停了半拍,想到正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抓着,叶析头皮都麻了,死命地挣扎,想要摆脱那只手。
然而那只手将他攥得紧紧的,力度大得简直要捏碎他的指骨,就是不肯松开。
叶析觉得浑身发冷,寒毛直竖,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握着自己的,怎么可能是骆柯的手?
冰凉、滑腻,还湿漉漉的,一丁点属于人类的温度都没有。
握着他的不是骆柯的手,那骆柯刚才握着的,又是谁呢?
骆柯身边也有个怪物!骆柯会有危险吧?
叶析重重打了个冷战,一边挣扎,一边使劲瞪大眼睛,看向骆柯的方向。
周围实在是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一片漆黑中,只听骆柯忽然喝道:“太上老君,与我神方。
上呼玉女,收摄不祥。
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
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随着口中念出驱鬼咒语,骆柯脚踩八卦方位,手中又是一道符咒猛地燃起。
底舱涌动的海水,突然哗啦一声四散开去,只留下中间的一块。
那留下的水,迅速聚拢起来,向上“拔高”,犹如糖人般,竟然凝聚成一个人的形状,一个透明的人。
他伸出长长的、透明的手臂,朝骆柯抓过来。
骆柯扬扬眉毛,顺手一掌劈下,水凝结而成的手臂,轻易被劈成两半。
然而,完全是无用功。
随着他的手掌落下,那断开的手臂,就再度凝结到一起,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受损的迹象。
人们常说:“抽刀断水水更流。”眼前的情形,也是差不多的。
这时候,昏暗的光线中,叶析模模糊糊看到,抓着自己的,也是一只透明的手。
顺着手看过去,是只透明的胳膊、是个透明的人。
透明人就用那双透明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叶析紧张得浑身都开始瑟瑟发抖。
骆柯双指并拢,凌空画了道祈火符,口中默念祈火咒,随着他手指移动,一道火焰蓦地自他指尖腾起,瞬间袭上伸向自己的水手。
那手碰到火焰,滋啦啦爆响,冒出一股蒸汽,猛地缩了回去。
他松了口气,扭头一看,抓着叶析手掌的透明人,另一只水臂,已经缠上了叶析的脖颈。
犹如一条柔软的蛇,绕了好几圈。
叶析被勒得根本说不出话、也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嘴巴张得大大的。
漂亮的丹凤眼微眯,骆柯冷哼一声,刷刷刷,手指接连画了数道祈火符。
一片熊熊烈焰猛扑向叶析,缠着他的透明人瞬间被逼退走。
叶析捂着脖子,趴在梯阶上,干咳不止。
骆柯忙走上去,轻抚他的背部。
随着符咒熄灭,周围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摸索着,抓住骆柯的胳膊,这回叶析摸了半天,一直摸到他的脉搏,才按下心来:“那,那是什么怪物?怎么是水做的?”
他想起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
没想到,没见到水做的女人,倒是见到了水做的怪物。
“应该是有懂得驭水术的人,在操纵那些水,把它们幻化为人形,袭击我们。”骆柯解释道,“你看过驱鬼的电影吧?其实跟道术里操纵稻草人什么的,是一个道理,都是傀儡术的一种。”
“我,我哥,失踪会不会跟,跟这些怪物有关系?”叶析又问道,他喉咙疼得厉害,嗓音都嘶哑了。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骆柯还是习惯性点了点头:“程哥到过这里,所以我猜,会有关系。”